《月亮漂上石榴河》

(短篇小说)
作者:唐棣

叙述者的话

    在那条离故事背景所在的镇,不算远的神秘的河流边,隆起一个很大的土岗。要是曾经认真观察的话,竟会发觉它正逐渐的消失在马州平原。高岗建起过一座寺庙,“破四旧”废了之后,就有了这个中学的原型。你一定记住了故事里反复提到的那条河。故事发生时,它岸上葱茏,河水清澈,神秘而且富饶。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它遭到了严重的污染,没给人们任何遐想的理由。好了,我不多饶舌,讲讲这两个人的相遇吧。第一次看见弹弓的时候,小水还在高岗上的中学里上四年级。那里有个好处,假如天气良好,就能看见那条神秘的河;即使阴云满布,也能随时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当然,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好处,反而记忆中的那里有些残酷。听说那年就是弹弓,从河边的另一个镇上,经过悲惨的生死离别之后,现在举目无亲的,到小水他们那儿的粮站去当警卫员。没记错的话,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他从一辆马车上跃下,肩上搭着个铺盖卷,一副悲惨模样。

    又一次见他,是弹弓正蹲在对面粮站里的一个门面里吃西瓜,一定是茶淀最好的西瓜。小水走过去,他看见了他,边嚼嘴里的瓜,边喊着:你,来吃块瓜补补!小水当时渴,不觉就走了去,这故事就开始了。吃完瓜他跟小水说,住对面?我住楼上。小水点头。说话,他说,我低头不看你,你咋想?弹弓骂他低头不是男子汉的行为!要知道学生时代,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男子汉”这个词语,无疑是有吸引力的!小水说是。他当时蒙了,问是什么?是住对面!弹弓哈哈笑了。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些往事和一个不大的孩子说呢?作为彼此交谈的内容,小水只能把学校里的荒唐事拿出来和他说说。总之,他们在那个遥远的无风下午,变得熟悉起来。下午过去,他们互拍着肩膀,说想不到我们有缘分,以后是兄弟啦!那时他们才刚认识。

小水的话

    和很多人一样,我叫他弹弓。后来知道他本来有自己的姓名,但现在爹娘都没了,没人那么唤他。这个外号,猜大概是因为身材的原因,因为瞧他那样--树枝一般的身体,胳膊向天伸着,俨然是个“弹弓”的模样。真他妈对劲儿!四年级的小水,开始对自己的描述沾沾自喜。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到千的时候,就是家喻户晓了。成了我们这儿都知道的弹弓。叙述者在开头说他经历过悲惨的生死离别,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挺可怜的!传闻说他小时候没了娘,是多年前的傍晚,他亲眼看见娘趴在床沿吐了最后一口血,然后两脚一蹬。不多年上中专,那时还在粮站工作的他爹,又因饮酒过量而死,弹弓这才顶替他爹的警卫职位,来到我家对面的粮站。我平常不敢说他是孤儿,我怕他,尤其是他嘴角上挂着的疤很吓人。他也从没跟我提过疤痕的故事。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他是个爱讲血腥故事是的男孩。尤其喜欢把些血腥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就像你想的,这样做无疑使他在我们这群孩子中,显得神秘,而且威风。我因为有他这个朋友也很威风呢!弹弓讲的惨烈的故事里,都有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我总猜这是为什么?谁是那个应该千到万剐的流氓?他怎么就那么缺德?身边的人一个都不放过,父母也一样!弹弓把我当无话不谈的兄弟了。从那天吃西瓜我就知道,用他的话说就是有缘。我们常在粮站的那间房里见面,他说你现在就是个孬种!是。他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有自知之明的孬种也不错了!我很羡慕地看着他问,不错?是!最怕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分量!我当时的体重只有他的一半,弹弓却说你有出息的,我就这样了!我喜欢他的故事,说起那时上学的事儿,每次都很血腥,记得最清的一次是他说他在稻田地曾经单挑十八个人。原因是他在别的学校相中个女孩。晚上就送女的回校,路上被女孩学校的一帮小流氓堵住,说到那女的他常常独自嘿嘿笑起来,对样貌只字不提,我想该是漂亮的!女的拒绝了她们班男的,非跟弹弓在一起。男的呢?你我都知道为了面子,必将扬言要把弹弓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小学的六年级就有。弹弓无论多么能打,始终一个人,最后浑身是血突围出去,操起一块砖头在对方一个小子的头上时,你猜怎么着?我怎么知道。他说非常兴奋,非常兴奋……手舞足蹈地跟我描述。那时候我一惊一乍的,我啊,觉得吧这个人真会讲故事!

叙述者的话

    如你所知道的,粮站的工作其实很闲,丰收毕竟是短暂的。

    小水人生里面的第一个高科技的机器就是弹弓攒钱买的影碟机,为的是打发无聊。他们那段的节目,于是就从放学后在街道上踢球,换成了去他的房间看那个。弹弓喜欢香港片儿,也常在他模仿他们夸张的举动。每次看,小水都躲在房间的一角,因为真他妈有点儿害怕,弹弓眼里这时候,会迸发出那种嗜血的光芒。千万不能忘了呵!当时的粮站还住着个女人,粮站的会计,死了丈夫,单位为了救济,就让她来这个粮站上班。传说中的她命中克夫,而且还没生育能力。寡妇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也很少听见她说话。感觉她在他们的小镇生活中,几乎是一个过客,姗姗来迟,匆匆归去。弹弓找人打牌的时候,才能听见她的清脆的步调声,沿着楼梯悠缓地滑下来。

    于是,小水家门对面的这个粮站里,就可以说成是住着一架暴力的弹弓和一个身份不明的温柔的寡妇。

    他们还是惹来镇上人的谣言。

    那是他们那儿最早的绯闻。

    弹弓常出门,有时候街坊就有人说,弹弓啊老实点,跟楼上那位到底有那事没?我知道他脸沉了,还说:你他妈别扯淡!说完上楼去。过几天看见他,还是那样一幅很疲劳的样子,大家传说那是会死人的。

弹弓的话

    我知道他们会这么说的!随他们去吧!小水你什么意思?你小子,还背着你那破书包来这儿干嘛?看我死了没有?我操。你看看我的汗。这地方太阳毒起来,妈的也很要命啊。你说什么?是挺热的,河边是好一点,那潮湿。浑身都是汗。这家伙每次推开房门,我那天正躺床上瞪着屋顶,这次和以前每次一样,场景没变,情节没变,都是从我瞪着屋顶开始,他却愣住了。这我才想起床上的另一个人,妈的都怪那寡妇非不走。小水说完进来,我看见女的有些生气,谁知道她怎么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你起来干啥?她背对着我坐起来,整整衣服,“砰”一声出去了。小水要张嘴问我,能说吗?还是招呼他来看看,是我找到的一张影碟,看看这个,过瘾。小水这么看我,我能怎么样?妈的脸有点红,一身的不自在。那张碟放到他手里的时候,脸红换成了他,我想是因为封面上画着的是几个裸体的女人?为了让他的脸更红,就问你没看过拉大锯的?呵呵。我成功了。

小水的话

    不知为什么,从看完拉大锯之后,我就神情恍惚地不学习了。注意力转移到同桌身上。学习退步挨了不少打。都怪那张碟,每次做梦梦见了,耳根都是烫的。乃至现在每次和女朋友干那事的时候,还会担心对方也发出那种极其夸张的叫声。弹弓管那叫战争片。然后燃着烟问,以前看过?没有。他说,你有屁不好意思的,将来都这样。我觉得他说这话时,不如说当年那些故事的时轻松,看着他一下子就因为不知名的东西老去了,我还挺不好受的。我们真是朋友,否则他不会说初中的时候就和一个女人那个了。他说着很明显的出现了停顿,肯定是读出我眼里的“不相信”。很得意啊,他恩了三声。后来就好多了,他啊还是用我习惯的讲述血腥故事时候的那口气,跟我描述初二那年的事儿,他班里有个女的,家离他家不远,弹弓说那时娘已经没了,他爹那会儿还在这喝酒,不管他。我听得很认真!不时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从那时候就自己鬼混啊?怪不得。我喜欢他说到傍晚。他还真说到了,学校回家路上,是一个傍晚。嘿嘿。他走着走着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一个身影。近了是班上那个女的尿尿呢,她见他就想提上裤子跑,一下子没把裤子提起来,自己绊了个跟头,哈哈。弹弓说他冲过去把她扶住,女的却喊了救命,弹弓说着问我怎么办?当然唬她了,我知道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喊就把今天看到的去学校给你宣扬一下!她就不喊了。一切看似平静下来,她突然的尖叫却把他吓一跳,弹弓也松了手倒在地上,女的逃跑时,他还没坐起来……点燃一支烟,他扔一支过来,我不抽,他说不抽不算男人,我啊头一会抽烟,就是这次。呛得我流出了的眼泪。至今持续的烟瘾就是那天开始的。他说我这样多好。记得我问过你说女人到底是啥味?他拍了我一下,他总那么办,你小子……说不清,等你有了就知道。

叙述者的话

    现在长大了的小水懂了,也说不出来。身下的这个女人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遇见的时候,他就和她聊起过关于弹弓的事情。女的说谁都有这样的事,没什么!他反问,你不会也有吧?女的一把搂住他,没再说话,接着弹弓不告诉任何人的那种味道,慢慢弥漫了他的身体。当时,小水却被弹弓的话弄无地自容。日子就那么过着。

弹弓的话

    住进粮站整一年了,我真憋得慌。还有那些闲人,成天烦。粮站的同事和街坊都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才多大?妈的真爱管闲事!老子用得着吗?将来有银子还怕找不到女人。每次说话,镇上的街坊们都骂我跟我爹一个德行!这我知道,当然是一个德行,我是他的种。后来粮站的一个负责人出面,我就不好回绝了,他帮我做媒,毕竟人家是头头,不好驳面。女子家听说也穷,人家父母知道我这身世还愿意,真是挺让我感动的。也可怜这姑娘了,非就让我在人家家里呆几天,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回来以后,小水正好跟上我,你说他问起来,我怎么说?果然这小子问女方咋样?没咋样!上头不大,底下不小,妈的,将来怎么做……老婆……我必须在他面前保持以往树立的形象。那时候,我除了忙着相亲,也忙着赌,希望这样发笔小财啥的。特别是赌三张,这是我们这儿的一种赌博方法,每人三张牌比大小,赢者拿钱。为了赢钱,就必须有点点子,与镇上众多赌徒不同,我才不去别的地方玩呢,要赌就在自己那间小屋,这叫自己的地盘有底气,别人不敢抽老千。

叙述者的话

    当然不是这样,好多跟别人说的,都不是别人想知道的。他们谁都想知道弹弓为什么只赢不输。每次赌博,小水都被安排坐在弹弓对手的旁边,他提前嘱咐好了让小水看人家牌,暗示他的出法。所以从没输过,加上脾气暴躁,口气大,在他们那儿也小有名气。赢了就请小水,夏天坐在长长的街道上和喝啤酒,冬天吃吃热乎的烤地瓜。这大概也是少年小水经历的第一次交易吧?后来,小水觉得这样不好意思,有时候想付钱,弹弓就骂:你寒碜我?兄弟这点钱不算个屁。说是让小水大了出息了,记得他!那时候,弹弓常常暗示小水将来有出息,暗示记住他,也在潜意识里催生了这个故事。周围还是都知道了他们的小把戏,没人再跟他赌了。镇上人谁都同情孤儿弹弓,说他可怜,碰不得都放过了他。这之后牌局取消,他一阵轻闲,终日逮着小水就到他那儿看片,还说一个人看没意思。

小水的话

    倒觉得弹弓大概是喜欢上了当解说员的活,因为说起“这个男人的那个怎么了,那个女人的怎么了”的时候,都有一种血腥故事里所没有的成人感,开心死了。说说这个粮站吧。它真大!一个仓库,一个池塘,一片下野地后面是一个倾斜的大坡,上去了看到的得是左边米厂,右边水库。这个粮站的四周有着年久失修的围墙,有些地方被雨水冲塌了,形成天然的门。孩子们在那里进进出出。坡下长着一棵枫树,假如你像我的少年时代一样,能穿过围墙的缺口跑进去游泳,就可以看到那棵树。弹弓那段没人跟他赌了,下班就提着瓶酒,找上我去枫树地下。我酒量差,所以抽他的大前门。一般都是下午,这个时候风声总像女人的低吟。他依然象往常一样左手提着酒,右手拿着烟,遇上了放学的我,然后我们向那棵枫树走去。他开始喝,我抽完两根烟,就见他眼上挂着泪珠。问他怎么啦?他说没。还不承认那是泪水。抽你的烟吧!然后继续喝。我真没啥!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举起酒瓶伸出那对手臂,在枫树下犹如一个真正的弹弓把子弹射出去,背后是围墙,酒瓶碎了。气味迅速弥漫。我看着,说肯定有事!这次是他的大声哭,背后的围墙成了枕头,此刻他死劲地往上撞自己的脑袋。墙上沾满血迹。少年时代的我,使出很大力气拉住他,你疯了?跟我说,我们是兄弟!

弹弓的话

    我们是兄弟!这小子还行,没看错他。手很疼,我干嘛不停止呢?再这样下去形象就完了。妈的,今天得把话说出去,就是他了。小水啊,我不(是)人,不是人啊!你知道吗?兄弟,爹娘都我害的,是我!你们他妈的知道吗?我不值得可怜!我得给他讲讲那个故事--小学时候我家离学校很远,赶上过一次大雨就迷路了。我娘为找我掉进了那条石榴河。妈的。被发现时漂在河面上,是夜晚,正在那个大月亮的正中心。捞上来还有气,等我爹把她背到床上,她脸都成红石榴的颜色。一时间我娘成了那个镇上的传奇。你知道的。没人可以带着气从石榴河里漂出来的。我爹也怕连夜上山,找大仙去了。谁都不知道这人怎么个救法?爹回来的时候,我娘吐了一地的血,血里还掺杂着大小不等的颗粒,的确有点像石榴!事情没声张就过去了,我静静地坐在家门口,总想向着那条河的方向流泪。妈的。

叙述者的话

    他们就在这天下午,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小水看见弹弓眼睛很浑浊,却不知对他说些什么。弹弓精心设计的这一切,都不需要可怜,它需要对于一个人真正的反映,可没有,他耍把戏玩牌,大家知道就算了,他希望他们把他按地上暴打一顿!哪怕是大骂一场。其实这是后话,还是提前写在这里了。他们此刻在枫树下坐着,阳光退去,多前年的往事重提起来,感觉尽在咫尺。在那条离故事背景只一些路程的神秘的河流旁边,有什么该要发生?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就要接受它有点耸人的事实。

还是弹弓的话

    我说你少抽点!比我还续!再说毕竟还是警卫员,树下风大容易失火。总不至于把全镇的粮食都烧了吧?看看小水,他抽烟的样子有点像当年啊。我就那么吧哒着嘴,大口大口的像吃馒头似的。这帮傻瓜真以为我爹是醉死?那是说谎。我上中专跟同学打架,那傻逼手断了。骑自行车的爹,下班从这里经过石榴河去了学校。说要赔药费,后来不晓得为什么,我爹跟学校当场闹翻了。我知道,家里哪来的钱?没钱!我那爹非说不能认个不是?你看看就这样。没钱就不要打架!说这句话的老师被我那个酒鬼爹一脚揣出好几米。然后呵,坐着爹的自行车回家喽,记得头顶感觉很亮,是一块巨大的月亮在那儿?我好像没抬头。然后自行车缓慢的朝树深处而去,那夜的风声好像不大,是到石榴河边时,才觉的风其实很大。那片水面呼呼做响,岸上的石榴树上挂着深红色的果实,我猜八月十五的夜晚,总有个大大的月亮漂上石榴河。我们的自行车,月亮果然漂上石榴河的时候,真出了事儿。爹见前面有辆运送石榴的卡车,飞奔过来,把我推下车,那是条狭窄的河边路,我倒在路旁昏,爹被车一下子顶到河边的浅水里,我眼睛合拢之前,看见那个大二八的锃亮的白色车把,刀似的戳入他的身体。

小水的话

    他虽然没说,大略还是可以推断出开始时候,很怕的那块嘴角上疤,就是月亮漂上石榴河的时候留下的。为什么这么悲惨了?可怜的弹弓,一直生活在父母双亡的消息里。离开枫树下的时候,记忆中的天色略晚了。弹弓苏醒于回忆。我的确不知道说什么。那块疤看起来温柔了许多。路上,我看见那个寡妇,穿着宽松的衣服蹲着洗衣服。弹弓一直看着她。从那儿走过去,她抬头看了眼弹弓,却看着我骂小流氓!怎么了?我当时哪里像小流氓?就要走,他却高声骂道,婊子,看什么看!寡妇没有再回话。还对弹弓笑,完后继续洗她的衣服。我感觉从那时起,弹弓就开始隐瞒什么事了。只是没说。天气凉了,天阴阴的闷一场雨。粮站里繁忙的收粮工作结束以后。弹弓来家里找到了我。正是饭口,娘知道我们熟,于是招呼他俩吃饭,弹弓说吃过。有啥大事吗?你要去县里办事儿?干啥去?我问他的时候,这家伙很奇怪,为什么还是小屋里里那一套,瞪着屋顶看。问他啥时回?弹弓告诉我,他自己都不知道。

叙述者的话

    弹弓跟小水告别了之后,就下起来了大雨。粮站前面的下水道,全都被雨水灌满了。不多久你就看吧!满街通儿,漂着月光下的各种腐败的垃圾。几间低洼的房间也被水淹没。好多人的印象里,那里第一次下起那么大的雨,小水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你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外面的雨打在窗户上,他瞪着雨滴滑下玻璃,一直顺到窗台的文竹盆下,窝个水槽。你该去道别。下楼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就打着伞趟过了那条街,楼上的灯光很微弱,小水喃喃,看看弹弓走了没。这么大雨你走不了了!正想拍门,突然发现门没关,狭窄的缝隙里,小水看见了毛片上的情节:干瘪的弹弓在那个寡妇身上拉大锯,女人在他身下,果然如电影里一样满足地看着他。九三年在他们所生活的镇上,少年时代的小水看见了那个女人最丑陋的一面。为什么弹弓不愿一个人在楼上,要么找小水看录象,要么去枫树下喝酒?他得出的答案是,许是不想把自己的脆弱,赤裸的暴露在一个陌生的身份不明的女人眼皮底下?小水回到家的时候。街上是味道奇怪的水,有点像早些年泛滥的石榴河又一次淹到了他们那儿。如当年从弹弓那里回来,小水趴在窗台上看到的一样。 因为弹弓的故事,你我都有点对那条河流感到不安了。直至为弹弓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那条散发着石榴莫名清香的河水,还在流动着。

    雨后,镇上人都在号召下,集体清理街道,粮站里所有出动的人里,唯独没有弹弓,他去了县城。

小水的话

    你还是走了!弹弓去了县城5年,都没有他的音信。

    那段日子里抬头看看弹弓住过的那间房子的窗户,却不会上去了。粮站后面的枫树,因为那次大雨的原因,落了层叶子,看上去很凄惨。我就是不愿意自己去那儿。他走后第5年的那年除夕前夕,电视新闻里是他们这儿不大不小的犯罪事件,我很腻烦这些与我毫不相关的事情。经心这种俗事儿的人,其实都很无聊。什么?什么?一群青年在县内某招待所聚众赌博,后因发生争吵,双方进行殴斗。打斗之中一青年头部遭数刀当场死亡,其他伤亡请看后续报到……镜头对准那个死者之时,竟是弹弓,我操,仍然像跟讲那些往事时候似的很凶。嘴上的那个疤痕,虽被如柱的血液掩埋,但还是看得见。

叙述者的话

    小水从椅子上一头扎下来,世界顿时空了。那时候,凡事都在萌芽,受当时风气影响,人们关注于精神世界,认为用精神可以救世救人,果然如弹弓所说你有出息!开始尝试写简单的诗。对于电视这种媒体以信息的形式,对人们轰炸,他有了一种本能的抗拒。杀人、抢劫、强奸,走私之类的,与己无关的都从耸人听闻的新闻,变成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小水常以边写诗,一边扫一眼电视,常说也他妈太多喽!太多的血腥已经不能让你们激动了,对吧?小水知道这些,但这次不同:弹弓的样子还是让他晕躺在了地上,这个事情在烂是与他相关的。这些血腥的镜头之外,弹弓的独白肯定得说,这次终于成功的得到了人们的反映!大概又在玩那时的小把戏,只是不是在镇上,没人同情他。没人知道一切都在设计之中。你知道弹弓死了,小说也是,只是没成想印象深刻的大雨后,可以在电视上再次见到他。这个新闻播出的同时,小水除了倒在地上,还忘了提一件事:对面传来那个寡妇住进粮站以来,最响亮的一句话,似是喊“弹弓,狗日的走了,他妈借我的钱怎么办,睡一晚就够了?我买的是你小子一辈子!”这声咆哮穿过街道,飞向辽远的石榴河,她是怎么知道弹弓就是死去,魂魄也会去那里的?没人知道等月亮漂上石榴河的时候,有些事情才甘心灰飞烟灭。

作者的话

    故事提到的那条河,今日已污秽不堪,它在城市西部的边缘流淌着,带着清晰如昨的温暖永远的淌着。高岗上的学校已经拆除,换成了一片野地。就在前几年,你还能看见原有的建筑,伸出手摸着墙壁上的白色涂料走上一大圈。最后爬上他们经常逃学用的墙头。还是那句老话,天气晴朗,耳畔飘动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的同时,蜿蜒的石榴河恍如隔世的,将横在你眼前,翻滚着遥远的高香的气息。月亮漂上石榴河的时候,关于它的故事,最好点到为止。

    又是一个盛夏的夜晚,我为这个故事的结尾绞尽脑汁,小水和弹弓,包括镇上的一些与他们的命运交错的人,还有那个粮站的寡妇,都等待着幕布的合起。作为一篇小说,我想把它的尾声写的余音袅袅。好几种方式都否定了,不是每个人物都把生命寄存在石榴河,才是这个故事?就这样吧!叙述者应该这么说:那个寡妇好好的活着。多少年后,粮站被改建成了集市,大枫树意外地保留下来,下面支起一个小摊,人们更可以看见她背着个男孩卖着硕大的石榴。你也和我一样,也发自肺腑地希望那个孩子长得像弹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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