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从慕尼黑到东莫村
——关于两部战争电影
作者:唐棣
《慕尼黑》的主题尽管异常宏大——1972年的慕尼黑惨案,黑九月,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的民族仇恨,恐怖主义等;但是最终的落点却极为平常,那就是几个普通人的爱恨情仇,他们如何面对家国冲突,如何战胜心灵,如何走向生命的虚无。完全可以说,斯皮尔伯格并不在意能否复原历史,而是竭尽心力去关怀大历史中小人物的生活:这些小人物参与着历史,解构着历史。当艾韦恩和他的同伴沾满鲜血的手不再颤抖,他们却开始动摇:这样的复仇是否符合习以为常的正义?他们无奈地发觉民族冲突的无休无止,当他们的队伍日渐稀疏,战友们牺牲,只剩下了艾韦恩孤单的身影。他的行动变成犯罪。大写的历史被架空,打动人们的是艾韦恩具体的爱——对妻子的爱,对女儿的,对同伴的,对那片大陆的。
我们的目光从欧洲,转移到亚洲的朝鲜半岛,让我们的思维抛开心惊胆战的恐怖主义,面对一场硝烟弥散的南北战争。那么,我们便可能邂逅一处比法国的小花园还要宁静祥和的好地方,它叫“东莫村”。纷繁的战乱,无法打破东莫村村民的美妙梦境,相反,那些偶然闯入村子的士兵却被他们的淳朴民情所感化,放弃了曾经势不两立的仇恨,最终成为这座桃花源的忠诚捍卫者,不惜生命。
《欢迎来到东莫村》,听说是当年韩国最叫座的电影。能激起这么壮观的市场,想必会有打动普罗大众的精彩亮点。我得还是感觉,这部电影拍得老实,干净,情节上没有半点拖沓,除了某些慢镜头比较折磨人的眼神之外。这些特性,我以为都是由该电影的主题所决定:本来是干戈相向的敌我之争,用什么来消除他们的敌意和怨恨,同时也不必付出生死的代价?对《慕尼黑》,争斗永远无法消弭,所以,最后的局面是冷冷的僵持,斯皮尔伯格宁愿将奢侈的镜头聚焦到艾韦恩的个人悲剧。这是洞穿人性的深刻,悲观。而东莫村的导演则美好得近乎天真的,他虚构出一个东莫村,一处与战争毫无牵涉的桃花源,这里涌现的汩汩温情,融化了隔离南方与北方的坚冰。这个意义上,估计一个避世的“桃花源”,已经不能容纳东莫村隐喻的力量了。
这个小村庄,不再具备地域性质,更像一种人性的自然与美好的集合。我们不晓得村民们是否与世隔绝到“不论有汉,无论魏晋”的情状,但是他们对于步枪等武器的陌生,难道不是对暴力的天然反感?他们对南北之争的不感冒,笑嘻嘻地观看表铉哲一方与李秀华一方宁可在大雨中挨淋还要决然相对的窘态,难道不是对二元政治的嘲弄?当恩仇尽泯的五名士兵为了守护东莫村的安全,以舍身成仁之志与美国飞机展开殊死搏斗,那一晚炮火连天,死伤无数,可村民们依然满面微笑,仿佛在看元宵的璀璨烟花——不要怪他们冷漠,他们的认知力还没有进化到那一步——难道不是人性最善良的见证?表铉哲与李秀华们初入东莫村时还是金刚怒目,出来时已经菩萨低眉,难道这个村庄还有净化灵魂——除非它是天堂。
李安的《断臂山》里曾反复渗透出这句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这句话的确很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正如每个人心中都有伤痛,都有缺憾,都有对未来的期待。我愿意引申下去:每个国家都有一个东莫村,这是美好一面;每个国家都有一个慕尼黑,这是悲惨的一面。这两面都不可或缺,它们的黏合构成着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国家。东莫村(包括法国花园)确实是慕尼黑的方向。从慕尼黑到东莫村的距离,是从噩梦到美梦的距离,从绝望到希望的距离,从地狱到天堂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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