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于东田
“向日葵”(Sunflowers)在西语里的直译，是“太阳花”的意思。向日葵这朵被酒神酿造终身仰慕日神的花朵，生长在许多艺术家心脑意念里，疯狂而茁壮，坚强挺拔、卓尔不群。
德西卡这部影片的片头和片尾都是茫茫的向日葵花海，绵绵不绝。乔班娜（Sophia Loren饰）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坚定的意念等待寻找着丈夫安东尼奥(Marcello Mastroianni饰)，她和丈夫是在士兵休假的时候认识的，结婚的直接原因是安东尼奥可以享受12天婚假。可这12天过后，安东尼奥发现很难和妻子分开，便恙装发疯进了医院，却在妻子来探视时被医生识破，只得上了前线。两个年轻人在毫无浪漫可言的男卫生间告别，那是生离死别时濒临绝望又憧憬重逢的吻，充满生命的律动与激情。在冰封的西伯利亚，意大利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安东尼奥失踪了。然后就是妻子数年的等待和奔波，举着丈夫的照片在火车站里的人山人海里一个一个搜寻；只身跑到莫斯科与官员纠缠；独自追到当年的战场，挨家挨户地询问——无数的挫折几度绝望。向日葵开得无边无际，旁边是一片战争留下来的墓地同样地没有尽头，乔班娜行走于两者之间，沧桑疲惫，却美得让人心碎。接着就是一场悲痛的重逢：安东尼奥果然还活着，虽然腿有些瘸，可没有死也没有如乔班娜预料得那样丧失记忆。生命只是残酷地告诉一个女人她痴心爱着的人已经和当地女子结婚，女儿都已经活蹦乱跳了。于是在安东尼奥下了火车，向故人微微有些踉跄地走过来时，觉得自己被侮辱和损害了的乔班娜跳上了火车飞奔而去，在车上她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一切都仿佛结束了，乔班娜撕碎了安东尼奥所有的照片，开始了自己的另一段生活。这回是安东尼奥不得安宁了，他千回百转地回到家乡几乎哀求地与乔班娜见面。解释固然必需——冰天雪地，突然获救，得到现在的妻子的悉心照顾，暂时地丧失记忆——其实对安东尼奥的感情从来就不曾从乔班娜的心底彻底消失过，她还爱着他。于是她原谅了他。两人紧紧地拥抱着，这中间相隔的苦难与遗憾又怎么说得清。第二个清晨，又是一场离别，同样是火车站，可额上的皱纹、鬓边的白发都证明两个人已经不再年轻了。当年那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打完仗我买皮草给你”，已经兑现成一条水貂围脖，可怎么看也没有在商店时推销小姐向安东尼奥演示得那么光彩照人了。不是乔班娜丈夫的安东尼奥被火车带走了；不是安东尼奥妻子的乔班娜泪眼婆娑，镜头叠化，又是那片开得绚烂到仿佛不真实的向日葵，就像生活里的无数个无法兑现的承诺与无数段无所托付的情感。
《向日葵》不是现实主义大师德西卡最伟大的作品，也不是Marcello Mastroiann和Sophia Loren 这两位世界级的意大利明星最著名的作品，它的剧本和拍摄方法在今天看来都有值得商榷之处，如果有哪位电影导演愿意把《向日葵》再拍一遍，那一定值得期待——只是，再也没有男人能像Marcello Mastroianni那样把一个庸常男人的痛苦与矛盾表达到切至骨髓，也再没有女人能像Sophia Loren那样对着镜头无声地流下电影史上最动人的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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