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种子和风
孙孟晋
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喜欢这个老人的歌。
他是那种越老越有味道的人，不是那种邋遢的在独处时放肆的老人。其实，我们对儿童有很多幻想，我们对老人也应该有很多幻想。老人不是那夕阳里的一道淡淡的光。
Johnny Cash，受到了晚钟的启迪，在人生最后的几年里录制了名叫“美国人”的系列。如晚钟一样地敲了四下，每一下都经久不散。非常喜欢这四张都有副标题的“美国人”唱片，第三张叫《孤独的男人》，第四张叫《重来的男人》，都是听起来非常简单的名字。
应该把这几张唱片称之为Johnny Cash的小回忆录，尤其是最后一张，是Johnny Cash的全家福。都是乡村音乐的重要人物：他和前妻生的女儿罗塞尼·卡什，和他生活了近30年的妻子June Carter Cash。
在唱片内页里，有Johnny Cash的回忆，他说：他七年前做过一个梦，那年的一天刚好买了关于伊丽莎白的书，晚上就梦见在英国皇宫里，伊丽莎白称他为“旋风中的荆棘树”。
Johnny Cash相信自己是“旋风中的荆棘树”。
《重来的男人》是“夫唱妇随”的唱片，严格地说，是夫唱罢随妇而去的唱片。我相信老人是有默契的，Johnny Cash把一首相约天堂的曲子放在最后：“我们将重逢，请你说一声Hello，会长久的，也会快乐的，因为知道你看见了我”。几个月后，患有不治之症的妻子June Carter Cash撒手先走，四个月后Johnny Cash追随而去。
那四个月，Johnny Cash每天早上醒来要听无数遍《重来的男人》。
没有杜撰人间故事，如果你也于心不忍——天上的鸟儿形单影孤。
其实，Johnny Cash最后那些唱片不全是什么乡村风格，更像民谣，或者说是七旬老人的长夜叙事曲。一个在晚钟里歌唱的人应该是乐观的，有一种在低地里回旋的感激，生命最后的滋味都被Johnny Cash唱尽了，用几个简单的和弦，有时候是一把吉他，有时候是来自苏格兰的小提琴，如天上的云缓缓前行。
人间悲剧对于悲剧里的人，又都是喜剧。
可能是这些天一直在听Johnny Cash的绝唱，也托到一个梦。是我的父亲在天堂里唱“我们将重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居然是躺在摇篮里聆听父亲的歌唱。
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醒来后，才明白梦中摇篮的意味。摇篮是大地，摇篮里的生命是来自父亲的一颗种子。
当父亲成为天上的风，孩子就是扎根于大地的种子。
再一遍听Johnny Cash的时候，就坚信老人是有动人幻想的。是迎风的树，一棵光秃秃但又坚毅的树。我甚至相信，唱片里的吉他是一根Johnny Cash自己的骨头，而小提琴是一根Johnny Cash的筋。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去相信：Johnny Cash的嗓音是那晚钟。
在生命的最后日子，Johnny Cash翻唱了保罗·西蒙、U2那样的很有生命力的歌，那是快乐的晚钟。
当歌者离开我们的时候，晚钟便是风。越传越远。
版权所有 游吟时代 保留全部权利 © 2003-2013 Youyi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