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漂泊者》
——威尼斯电影节之十
孙孟晋
文德斯是个漂泊者，尽管他的影片不是很冷，有时候还在尘世的喧嚣里寻找栖身之处，但他一直在摆脱“虚饰的无能”。
世界是虚饰的，你每天都悄然无声地给世界加添一些多余的东西，记忆、可有可无的呼吸，还有并不真实的访问。
每一次沿着老城区的房子，摸到一个号码，叩开大门，我会意识到进入一个秘密的空地，那里面有几个人生存着，但很快我就要道别，割断和别人生存的联系。这就是文德斯的电影。秘密是第二位的，我们总在某个通道里迷失，然后重新寻找。
文德斯一直在拍这样的电影，他有时候因为虚饰而无能，有时候因为无能而虚饰。他沿着城市的阴暗处前行，他很乐意迷失，好像他找到了通向未来的门牌号码，但总不想确认。
其实，他也晒在阳光里。《乐满夏湾拿》，那些老人的健康与自在让原来的文德斯蒸发了一次。
文德斯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是上个世纪的人。每个人都是被过去埋葬的，有人是被时间，有人是被事件。
文德斯这次带着《富足之地》去了威尼斯，威尼斯被这个人蒙上了一层灰尘，是一种潮湿的快感，在地面三英尺的地方徘徊。文德斯的电影是潮湿的。
我喜欢《德州巴黎》里那个男人的身高，那个男人的名字叫特拉维斯——很西部的名字。特拉维斯的身高就很孤单，夕阳给他的影子更长一点。特拉维斯遇到自己的女人有点多余，谈了很长时间，了结得更快。
文德斯喜欢废墟，喜欢虚华世界背后的那些窟窿。这样他就给自己局外人的身份加上弥漫的阴影，给明天模棱两可的答案，给未来多一次旅行。
文德斯带着天使旅行，带着天使窥探城市的秘密。那在柏林苍穹下的翅膀因为俯视而折断，天使是人类寂寞的一小块心灵绿洲，它被内心抛在外面，它并不安全。
世界在文德斯那里是隐隐晃动的，《直到世界尽头》的最后有个晃动的身影，这个身影跑到太空上去了。然后是个蓝与黑的画面，地球是在黑影里，太空是蓝色的。文德斯一直想摆脱过去，但很不幸，他注定了在某个街角处停留片刻。我喜欢“百万美元大酒店”这样的地方，我知道在洛杉矶，是U2的波诺告诉文德斯有这样的地方。但我不喜欢最后电影里那些人拿着手枪，像拿着黑社会的活动地图一样，文德斯喜欢侦探故事，但他总是选择不好道具。
人和世界的联系，是人与人的联系。你不相信，可以去寻找一下你以前呆过的地方。你会发现你在那里被割去了什么，也许，你并不能确定——虚饰的意义。我们总要不断地叙述我们和世界的联系。我们活着，但不断地漂泊着。
威尼斯，是电影漂泊的一个小岛。
关于虚饰，我有一个计划，不断地走错地方，不断地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我们的城市。
我们内心的天使。文德斯，请你还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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