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海流水八——断背山
孙甘露
周期性的,看电影的胃口被败坏,甚至觉得谈论电影和谈论餐馆、性、政治、旅行、奢侈品一样,充满令人生厌的陈词滥调。年关之际,《破碎之花》和《撞车》重新唤起些许对影像的热情,直到李安的《断背山》,再一次找回看电影的乐趣。影片的那份执著和挫败感,那份与滋生同志之爱的山区相生相伴的乡愁,那种动物般的洗劫和在寒冷的山间营地残留的篝火的灰烬。令我怀念观赏文德斯《德克萨斯的巴黎》的年代,感念那经由时间沉淀下来的寂寥和哀恸。这类电影,可以由各个方向梳理出众多的路径,是令观赏者摩拳擦掌的玩意,也是让人观后无言以对,多年后萦怀于胸的银幕梦魇(想想那位在德州旷野里晃悠的丈夫吧)。
南方朔先生此前在《万象》上撰文,将这部影片的原著作者安妮•普洛尔的写作,描述为“边缘书写”,说她“企图为生命作出更开阔的定义”。我就是冲着后面这句话看的《断背山》。说句题外话,也许某种“外省式”的“边缘书写”很快会在坊间蔓延开来,如同“缓慢”终于急促地被呼唤为时髦生活的指标,“旧上海”终于被无度的复制摧残得破败不堪。那些独特、自由、天然、带着痣一般的小“瑕疵”,演示了迥然不同的命运的个体,还很难被此间的写作所涉及。由《断背山》引发的庞杂殊异的议论便是印证。当然,这些议论也出自李安拍片的理念,他在回顾《冰风暴》的拍摄时就谈到:“不要做足,也不要做死,留一部分给观众去做。”
李安在回顾他的创作生涯时的一些看法,也许可以被视为《断背山》的脚注,他在为《理性与感性》准备歌词时,读到本•约翰逊的诗作《梦》。那时,这位华人导演似乎已经在英国诗人的作品中接触到了今天令人难以释怀的偏僻美国的故事。
“随你笑,随你怜/我总得有一个真正的赎罪/今夜我解除心防/爱情如花如雾在梦中/惊了我的心,也惊了我的身/它从来不敢唤醒/也不说是为了谁/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祈求/满怀恣狂的欲望/睡眠是他的帮凶/梦中充满了愧疚和恐惧/因为它不敢走到我跟前”(译文见张克荣编著的《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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