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
孙甘露
她在电话里大笑,说些类似台词的东西,然后有人接过电话说,她喝多了。哦。呵呵。他说:在哪儿?
夜里起了雾,街上汽车移动缓慢。
他进屋时,豪饮已经进入尾声,还有五、六张过量的面孔在搜寻瓶子里残余的酒。有人递给他一杯不知道什么东西,另一个人塞给他半瓶红酒,第三个人告诉他,她在卫生间里。
他推开门,把酒瓶和杯子扔进浴缸。
她正坐在地上,抱着坐便器,有规律地抽着水。她的腮边有泪痕或是呕吐物的残迹。他摸摸她的脑袋,她知道是他。
他在她身后蹲下,像她拥抱坐便器那样抱住她。
这是城里最好的酒店,套房很大,也足够高。在夜晚的风中,房间在晃动。
那些人依次进来解手。已故某人的孙女,某人,某人的闺女,某人的公子,某人的闺女,某人。总之,某些人有足够的理由喝得烂醉。
我下午一直在打你的电话。她说。没人接。
他在河对面的另一幢楼里喝酒,好在这会儿她闻不出来。
一晚上你都在干吗?她问。
没干吗?还能干吗?聊天呗。
聊什么聊了一晚上?其实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政治、足球、性、餐馆、电影。他很不耐烦。
老一套。她不屑地接了一句。
那还能聊什么?他把牙膏对准牙刷。
你看看你的肚子,聊这些没意思的东西,还不如去健身呢!
他看见自己在镜子里光着身子,举着牙刷,大肚子,卑微的生殖器,烟牙,女式胸脯。
一晚上你都去哪儿了?她在另一面镜子前刷牙。
呃——上海、呃——约翰内斯堡、呃——伦敦、呃——摩纳哥。
没劲。她说。都有谁?
昆汀•塔伦蒂诺、罗纳尔多、齐泽克、小宝。
整儿一群废人。她总结道。
说谁呢?他嘴边流着牙膏沫含含糊糊地问一句。
他数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几对男女。大概五、六对是夫妻,五、六对是情侣,二、三对属于乱搞的关系,其余的洁身自好地期待着随便什么。
我去找点喝的。他对妻子说。
她站在原地,估摸着客厅里的这些人加起来能值多少钱。三个女模特,有一张比较著名的脸,另两张脸又骄傲又紧张。六、七个穿料子衣服的男人,脑袋凑在一起,仿佛比赛开球前在互相加油。靠墙坐着一双姊妹,像是一个牌子的玩具,惊人的相似。还有一些外国人在陆续进来,眉眼精致,十分威严。仿佛就要缔结什么条约。
事实上,是有人要在屋子里签一份什么东西。乐队开始演奏,照相机越来越多。
不严肃。她说。
你真是爱管闲事。做丈夫的批评妻子,同时递给她一只杯子。
是什么?妻子问。
管他呢!
晕倒。不知道是什么就给我喝。
真是来错了地方。他想。一个侍者问了一声,他就拿了一杯。
杯子里的液体是无色的。大概是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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