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边 界 》

孙甘露

    西蒙关上车门,克莱尔就说:不习惯了吧?
    西蒙望着前挡风玻璃:说什么呢?
    克莱尔说:这不是跑车。
    西蒙侧过脸:你要干什么?
    克莱尔嘿嘿一笑:是不是啊?
    西蒙假装有点生气:我没乘过别的车。
    克莱尔不看他,自己笑着。西蒙看见她笑得很开心,样子妩媚。但是她不年轻了。比他熟悉的那个克莱尔要大。西蒙不再看她。他认识她时,她可真是年轻。他喜欢看她往前走,在他前面。他告诉了她,他有一次在她身后这样想。她记住了。她做了他希望她做的一切。
    别的车是不是比较大?西蒙?
    我怎么知道?西蒙好像是在问自己。他脑子闪过那辆红色的跑车。克莱尔说的那辆车。但是她不知道那车有多旧。她要是知道,她会说什么?
    克莱尔叫刘原西蒙,西蒙叫刘玉克莱尔。

    每天他都看见她从办公室的窗前开过,绕过花坛,一把就将车倒进该停的地方。他喜欢她的利索劲。这种时候,他们就像两个不相干的人。礼貌的打招呼,微笑,问候。有时候甚至是完全的职业的对视。他们有多久没有单独见面了?一年?三年?他知道她就是那个人,他熟悉她那一套。他的她也熟悉。每天都一样,渐渐地,就开始厌烦。隔一天见面,这间隔越来越长。差不多四个月见一次。他有一次看见刘原从她的车里出来。回头冲着车窗摆摆手,然后,冷漠地四下张望。他在看什么?提着一只皮包。像个职员。也许本质上他就是个职员。

    哦,你们的制服很不错,满漂亮的。
    克莱尔知道面前这个人言不由衷,但是她还是挺享受这种恭维的。
    这不是制服。
    那人一愣。对不起我说错了。他向她很诚恳地道歉。
    她发现他其实长得不错。挺招人喜欢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她慢慢看着他把音响调试好。
    好不好?他问她。
    不错不错。她敷衍道。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看见脖子后面的浅浅的绒毛。那是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她开着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西蒙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她看见副手座上有一张卡片。
    她告诉自己这是那个人留下的。现在被西蒙坐在屁股下面。
    她可以叫他抬抬屁股。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他扭来扭去,好像坐的不舒服。
    有什么东西在你屁股底下。
    我无所谓,他说。但是他还是抬了抬屁股,从下面抽出一在张纸来,顺手就扔出窗外。
    我仍掉的东西没什么用吧?他问她。
    没用。她说。
    她对自己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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