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拼 贴 》
孙甘露
前一天晚上，他带着旅行箱去她哪儿。第二天去机场也方便。箱子的颜色他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有一只轮子坏了。得斜侧着才能拖得动。她帮他整理箱子。做爱。
每天晚上他都在宾馆的大堂里给她打电话。一个一个地往投币电话里塞硬币。没完没了的。他想反正周围也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此后他一句也想不起来。总之，就是那些话。
他回来没有多久，她又走了。他去邮电局排队给她打电话。周围的民工大声嚷嚷着。他躲在四面玻璃的电话亭里。必须提高嗓门。但是，他也听不见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在等她回来。一个月后，她回来了。翻看着他带回来的织锦、首饰和录音机。她为他买的唱片没有带回来。
我们不要再见了。他记得她说。
他进旅馆放好行李，就下楼去给她打电话。据说当地的电信是全世界最差最昂贵的。陈旧的电话机。打了好几次也没有接通。他就没有再打。整个行程都是如此。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给她挑选礼物。一点点思念。很少。几乎不存在。仿佛没有这个人。
他回来时，给司机带了黑巧克力。他到家之前她已经走了。给他留了便条。叮嘱他要办的事。还有，思念。
他打开行李，往外拿东西。书、照片、画册、画、围巾、帽子、玩偶、鱼子酱、摇铃。摊了一地。
很快，她回来了。他们在沙发上分享各自带回来的礼物。还有对方。但是，最终她还是说。就这样吧。
他不停地换旅馆，从一地到另一地。差不多每两天一次。还买过冒牌的优惠电话卡。打了几分钟就用完了。他不停地给另一个人打电话。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也不知道说这些干什么。只有一次，对方电话占线，他才给她打了一次。她带着哭腔问他在哪儿。他告诉了她。他告诉她给她买了礼物。其实他还没有买，只是想买。她听上去挺高兴的。这样，他第二天不得不去把礼物买了回来。他想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
他回来的时候，她在家。他把礼物一件一件拿给她，展示给她看。帮她戴上。香水、手表，诸如此类。她含蓄地微笑着。很受用。她爱他，他也爱她。他知道这一点。
她跟他说家里的事。和往常一样。用和往常一样的语调。但是，她不再给他打电话。打又给她打过一次。她说了一些含糊其辞的话，便没了下文。
隔了好多天，他才去见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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