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持彩练当空舞
孙甘露
援引经典作品,说明对事物缺乏独特的表达,更严重的是,缺乏独特的感受。而东拉西扯就是用来掩饰这一切的,况且还有博览群书的外观。我做人们贯常做的,从书中摘引萨特的陈述,因为他早年就是一个柏拉图主义者,从知识走向其对象,认为理念比事物有更多的实在性。
所以,当他把《拉鲁斯百科全书》内页的植物和动物与卢森堡公园里的所见者相比较时,他认为:“动物园里的猿猴比较不象猿猴,卢森堡公园里的人比较不象人。”(《词语》。)
当我越过文字及其他介质,第一次看见焰火时,产生的便是这种感觉。夜空中的焰火不是完美的焰火。
这个世界没有我的那个完美。
我错了。萨特花了三十年摆脱了把杂乱无章的知识和难以把握的现实进程混为一谈。而在那个绚烂的APEC之夜,黄浦江两岸的焰火,一瞬之间就修改了我膜拜的对象。我说的不是那个人头攒动的会议,而是那些人头之上的焰火。
壮丽、梦幻、虚无,令人瞠目结舌。大概就象在太空遥望地球。对了,还有一个上个世纪爱用的词,这是诗歌。
我爱上海,爱它的滋味,爱我爱着这个意念。我又回到了萨特式的唯心主义,我是说,我的爱比起我的关于爱的理念,比较不象爱,或者说,不是完美的爱。
而影像,这个大千世界的幻影,比理念更像是事物本身。
多年来,我都是从新闻记录电影和电视直播中观赏焰火,它们都集中燃放在天安门广场和人民广场上空,象征着国家的庆典,在舞动着的人群之上,夜幕衬托着它,令人望洋兴叹。
但是,最令我难忘的,是年三十,邻人家孩子手中的一支满天星,在院子里孤独的晃动着,发出的呲呲的声响,这是我见识过的散发着硫磺味的最初的小欢乐。它尚未被我的书本筛选、梳理、归纳和分类。我又回到了书本,瓦莱里说过:一棵树的果实的滋味,并不依赖于周围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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