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经典：《危险的关系》
刘苇
这是一本具有典型法国风味的小说，一部只有法国人才能写出来的书。法国是最讲究风雅的国度，因此才会有这本如此风雅的小说。
十八世纪法国上流社会。贵族们拥有丰厚的年金，世袭的爵位、城堡或庄园。他们生活悠闲而又优渥，充裕的时间可以让他们讲究礼仪、考究举止、培养出众的鉴赏力和高雅谈吐的技巧。他们的日常生活是华服盛装地坐上马车去赴某位贵夫人的晚宴。修养的标志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得体的举止与谈吐，还有懂得如何恰如其分地逢迎和适度地令人愉悦。如何艺术地享受生活是他们的正当“职业”；如何巧妙地挥霍时间是他们生活的目标。他们计算时间的尺度是以一枝蜡烛的燃尽和书写一封优雅的信来衡量的。他们慵懒地、慷慨地打发时间，仿佛整个人生就是一次长长的假期。
有一个词汇，现在看来是如此虚幻，令人无从感知；而对于那时代的人们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的主要内容——社交界。一切的人际关系的建立，地位、身份的显示或变化，名誉、前程的确立，均离不开这社交界。少女们期待自己成人的那一刻早日来临，是为了能正式进入这社交界。某次舞会的受邀，某位贵夫人沙龙的被接纳，成为她们人生的一次重大事件。而在这之前，她们为了能进入社交界要经过多年良好的训练：使自己仪态万方、掌握优美的舞步、练习弹奏竖琴、阅读和背诵诗歌，以及学习书写一封优美的信札。
在这样美妙的时代，只有用爱情去点缀他们的日常生活才能相配，这就如同在女性细腻、优雅、令人想入非非的脖颈上只能加上宝石项链一样。能出入这样社交界的贵族们自然个个都是情场高手。他们懂得如何使芳心愉悦的技巧，懂得如何高贵地调情、施展甜美的爱情伎俩，让日常生活变得像音乐渗入内心那样发出熠熠的光芒。
《危险的关系》讲述的是爱情的游戏，以及对异性的追逐与诱惑的故事。爱情，对于他们来说，既是一场消遣，也是神圣的人生大事。他们忘情地专注于爱情，并为此而献身——献出身体也献出生命。能如此专注于爱情，而不必将人生目标定在所谓烦琐的事业和前途上，真是一种幸福！歌剧《托斯卡》中著名的咏叹调唱道：“为了爱情，为了艺术”，而他们的生活方式恰恰是处在能将这两者巧妙结合的时代。
这本书充满了征服与赢得爱情的各种技巧，它蕴涵的丰富内容绝不亚于古罗马奥维德的那本珍贵的典籍：《爱经》。但它同时也告诫人们，技巧，只有在真情面前才显得苍白无力。技巧是在明了了这是一场游戏的基础上才能充分施展。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当技巧引出激情后，就应当退位于情感；如同舞台上的报幕员引出正式剧情后鞠躬退入幕后一样。
最有意味的是，在这本描述异性们彼此追逐的游戏的书中，你有时无法确定狩猎者和被捕获者之间的关系，追逐者往往是被追逐者设下圈套中的一个角色而已；而且，通常女性才是这场猎艳游戏的谋略专家，最终的胜券是握在她们的手上。这是否在某种程度上道出了两性爱情关系的真相？这使我想起了中国最具有才华作家之一的孙甘露先生在他那写的那本极具有法国风味的小说《呼吸》中的一句话：“女人像音乐一样美妙地变化着，可曲终时也许把你引向了痛楚和忧伤的麋集之地。”
的确，《危险的关系》正是说出了这样的事实。诚然，这本书也隐含了一丝道德的劝喻，“危险”这两个字就暗示了这一点。但是，它也暗藏着爱情不管如何美妙地开始，最终总是以悲剧而告终的寓意。所以才有人将伊甸园称之为失乐园。约翰•弥尔顿的这一隐喻也许在爱情领域内始终有效，因而才造成了被如此多地引用的缘故？
（《危险的关系》又译《危险的私情》）。
（本文刊登在《大都市•男士版》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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