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我的母，所以我幸福
于东田
张楚在唱机里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想，人间有母亲与孩子这样的深刻关系，除去繁衍种族的必须以外，归根结底是人太孤独，需要一种比男女情更牢固，比朋友情更长久，比一般亲戚之间更亲密的情爱，纯然地超越功利，永远都会催人泪下。
我不知道母亲与孩子的关系发展到一个如何的境界才能够算完美。回忆一下看过的片子，如果不算《音乐之声》，最理想的母女关系只在一部里出现：《四千金的情人》，母亲是个常年跟随自己的情人周游四方的歌手，热爱生活，看问题一针见血，乐观宽容，是女儿们的朋友和向导。
可如果一部电影只叙述一种完满的关系，你保准不满足。《四千金的情人》之所以那么好看，是因为四个女儿争夺一个青年。“刻意制造矛盾”是电影吸引观众眼球，维持票房的方法之一。描写一对母女的时候，最能让她们产生矛盾的做法，就是让她们俩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李安的《饮食男女》里归亚蕾和张艾嘉扮演一对母女，当妈的以为邻居老朱要娶自己，于是人家要求当她的女婿时，老妈洋相出尽。东方讲究协调、大事化小，到了西方就不那么好玩了——从《洛丽塔》到《高跟鞋》，老妈都为这矛盾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法国的《漂亮妈妈》里，新郎在结婚的当天暗恋上了自己的那位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尤存的丈母娘。同是母亲和女儿抢一个男人，到了美国就保守了许多，经典的《毕业生》太沉重，非把母亲塑造成一个大反面。到了新千年终于有了进步，《爱的妥协》(Something’s Gotta Give)里大牌和老牌的演员共同连手制造一场曲折恋情——母亲无意中夺了女儿的大龄男友，而女儿选择知趣地走开。
如果制作电影的人想象力只用在母女俩抢一个男人身上，保准被咱们咒骂成格调低下，影像的世界里什么样的母子关系都有：
最奇异的母子关系：《再见，列宁》——为了不让母亲受到致命的打击，儿子千方百计隐瞒东德被西德统一了过去的事实；《母女情深》（Terms of Endearment），在女儿被检查出患绝症之前，母女俩的关系一直都很错位——当妈的像孩子，女儿却像妈。
最可怕的母子关系：希区柯克的《精神病患者》，一个双重人格的疯子，在母亲死后保留了她的尸首，不断扮演成母亲去说话、去行动——恐怖到让人脊背发麻。加拿大的《蜘蛛》里的男人精神也不健全：为了保护母亲，谋杀了父亲的情人——其实那个情人是他幻想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个疯子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还固执地以为自己是在捍卫她——弗洛依德真是个值得诅咒的家伙，要不是他煞有介事地总结出一个“俄底浦斯情结”，艺术家心里哪会有如此浓重的阴影？！
最伤感的母子关系：《被遗忘的人们》里，儿子如此真挚地爱着母亲，而母亲因为生活的艰难，忽略、抵制了这份爱，当她醒悟过来，儿子已经死于非命；《高跟鞋》里，女儿和母亲终其一生的争斗——同母亲成功的事业争风吃醋，同母亲的情人争风吃醋——只是因为爱得太深，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甘心，直到完全失去平衡。最后母亲濒死，母女终于和解了，女儿提到小时候盼着母亲回家，倾听街上行过的高跟鞋声音，努力辨认着母亲的讯息：这个不是母亲，也许下一个就是了吧！几句话里饱含着无尽的爱，还有渴望被爱却落空的失落。
互相做保护人的母子俩，母亲无条件地付出而孩子狼心狗肺的母子俩，孩子爱母如命而母亲狠着心肠不回应的母子俩——还是那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影像归影像，生活归生活，每一段母亲与孩子的情爱都是神赐的幸福。
张楚在唱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以后，唱上了“轻取”——“你明白，你是我的母，万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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