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也已老去——评迪伦新唱片

孙孟晋

    如果说这世界还有什么新鲜的话,那么就是悲观者和乐观者融为一体。像这张在老迪伦一生中都难得一见的封套,是正义感瘫陷,还是情攀别枝?其实什么都不是,也就喉咙痒的时候,秋天圆舞曲成了正传。

    《生死相依》(Together Through Life)宣告了鲍勃·迪伦絮絮叨叨于个人情感与情绪时——同样能把他的嘲讽与冷静、激昂与低沉呈献得完美。这是一张在2009上半年同时登上英国和美国专辑榜冠军的佳作,也许有一份皮亚芙的功劳,《玫瑰人生》的热潮使迪伦答应了该片导演达昂的请求,为其新电影写了一曲《生之艰辛》(Life Is Hard)。

    《生死相依》是之后的创作扩充,于是,我们在《Modern Time》之后又听到了一个精灵老者的声音。这次,看上去一点也不雄心勃勃,哀叹有余,却又不皈依上苍。是美国公路情结和法国落寞诗情的相遇。

    很少有人能具备迪伦的秉性,这个人即使被大雪埋藏在泥地里,依然会保持一种苍劲感。像出现了一次情感事故,《生死相依》表达得极其哀怨,迪伦的坦率在于没有隐瞒他的真实心境。当然,你也可以推测那是一场梦幻而已。

    从头到底几乎都是一个失败者的低吟,而迪伦的感人则来自他的多面,他在迷失的路途中依然有一种警觉。这个难缠的老家伙喜欢混合生存的判断、艺术的杂陈、对时事的敏感和生命的另类体味,《生死相依》很难一下子被捉摸透,它又上路,又在灰暗的角落里泪眼朦胧。一个到了缴械年龄的预言家推翻了自己的预言,同时又燃起人类常有的欲望之火。他把一双诗歌的灵巧翅膀拆换成了布鲁斯的沉重之风,他的哭泣里带着观察家的冷僻。

    再提曾经的斗士也许是一种侮辱,我相信他也永远不会像约翰尼·卡什那样知天命。他可以抒情到缓缓起舞,也照样可以用那种迪伦式的鼻音驱赶伤感无力。这个人的人生轨迹抛得很开,从纽约街头的伫立者,到乡间草地的画匠,再到乔伊斯式的文才,收收放放而不纯粹是一个摇滚的叛逆狂。

    他会唱道:“我迷失了方向,失去了意志”。他也会唱:“我知道我需要力量来奋斗下去,来对抗心灵之外的纷繁尘世。”这个在生存两难困境里摇摆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爱上了唱歌是他人生的一大难题。他首先要解决平民精神和精英文化的对立,他游离于浮躁世界之外,但他拿起的又是流行的武器。

    “每天了无生趣,”迪伦在揭露自己的隐秘生活时也不忘加强文学的强度,此人在生活里是个绝对难弄的角色,他更愿意在某个窗户背后袒护美好。“为何我们不能恩爱如往昔,”这样的陈述堆满了整个专辑,人类以情动容,人类也以情衰败,去年秋天迪伦在写这些歌的时候,他的生命一定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故。

    血肉最后终要远去的,留下带着情绪的符号,非A即B的事故是一场虚无的爱情盛宴。独自回旋,独自吟唱。

    21世纪后,迪伦百分之八十是个布鲁斯的传承者。换句话说,相对于聆听他的黑夜漫漫之歌,更愿意接受他在《无所谓》(It’s All Good)里的陈述——依然对社会有几分鞭挞几分挣扎。

    宛如一个没掉牙的约翰尼·卡什走来,一个稍稍愤怒一点的汤姆·维茨走来,一个继续迷失方向的贾木许走来,还有一个手持手风琴在街头卖唱的无名老者。

    窥到宿命的所有局部,随后飞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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