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者的咏叹

孙孟晋

    从美色里来的骄傲,是年轻Nico的秉性。没人会不像她那样自然地利用,直到天边的白色轮廓不再清晰。

    我们是一群色胆包天的欣赏者,在费里尼的黑白影像《甜蜜的生活》里寻找Nico的影子,一个享乐主义小角色的幻影。空旷,还是空洞?很多年后Nico的嗓音是那样遥远。把那首“倾城美人”的性感成倍的放大,却是一种拖着尾巴的恍惚,你能发现生命在某个背景里就是非常渺小的一点。

    一个人一辈子也未必能理清他(她)的轮廓。

    她用前三十年的时间享受上天的礼物,用后十来年的时间清理享受后的残渣。我们还能评价她什么呢?德国美女?法国明星阿兰·德龙的女人?然后是“滚石”的布赖恩·琼斯把她介绍给纽约摇滚圈的鲍勃·迪伦,又是纽约时尚大亨安迪·沃霍尔把她介绍给“地下丝绒”乐队,Nico成了乐队的编外人员,成了那只著名的黄香蕉上的斑点。

    我们不该再把眼光集中在她只当歌手的那段日子,她的散漫和安迪·沃霍尔的独断曾是“地下丝绒”永远的痛。一切成为往昔的华彩乐段,雕琢的人生是坚硬的石头,日子在浮云上收起它的铺张,我们只为一个记号活着,这个记号在伤逝中进入中年的Nico那里便是——《The Marble Index》。

    这张唱片过于晦涩,小提琴宛如岩石背后藏着的一把匕首。还有无比具有吸力的Nico的歌词,收缩着神秘的张力,她在倾吐着什么,她是伤感背后的那道光亮,平整地完成着宿命里的故事,没有人物,也没有线索,只有绽放着平静之美的细节。我像那条纹里的虫子,爬行在缠绕的光影里,给自己一对永远下垂的羽翅。

    生命永远是牺牲的喘息,是迎风而泣的喜悦,是排他的凹槽上的舞蹈。任何一次展翅而飞都藏着隐秘的停顿,当隐秘大过停顿,我们将游走于死亡的边缘,我们尽情地游走,我们尽情地绝望,直到我们开始空白。我们的空白盛满了别人的诗意。

    诗意,就是人独自站着而开始弯曲的样子。

    她说:她总是在不该走的时候走了。我把这句话当作强光里飞舞的长发,在光影的空格里消失。生,因为莫名而添上无数外框,我们生活在这样的外框里。我们小心翼翼地让绝望在睡梦里牺牲,我们呼吸着牺牲后的存活。

    是那样绝望,为什么她要唱尼贝龙根?这个美丽得把岁月当作铁轨,飞速浪费着生命的女人!她终于在一堵黑墙上把白昼颠倒了。她也终于在45岁那年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把生死颠倒了。

    我不知道哭泣还有多少种表达方式,Nico这一种是在雪地里平躺着的,我真的想说平躺是舞蹈的最高级,我们的后背——这巨大的足,是能迎接大地的颤动的。

    听完Nico的吟唱,感觉大理石女人死了,我把她生命的外框从墙上挪走。

    墙上有了一只巨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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