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心》
孙甘露
“在我的内心有一种无生命的东西。”这句话出自法国影片《冬天的心》。我不记得还曾被怎样的言辞如此地触动。实际上我已多次看过这部影片,断断续续地,看它的片段,直到有一天,这句话的中文字幕忽然为我的眼睛所捕获。而它的法文听起来也有一种小饼干式的松脆感觉。
逐渐地,我似乎理解了达尼埃。奥依特的表演。如同他精心制作的小提琴,敏感、沉静,仿佛不期待来自什么人的热情地演奏。他的冷漠表现,近乎于无礼。哦,礼节或许永远也不会是内心的尺度,虽然看起来它是如此地接近于内心,它来自内心最表层的东西,由内心所分泌。而内心的尺度,在我看来是另外一种东西,它由对时间的态度衍生而来,许多时候它是足够的下午和足够的闲暇。
他注视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没有直接的评论,而是将其纳入他的小作坊里的手工中去,将技艺变成了态度,而他的生活也因此变成了一种有影调的生活,它看起来是如此地清澈、舒缓而又馥郁,有着小调式的内敛和饱满;这种感觉略低于汗流浃背的激情却又略高于低能的聒噪式的热情。
此时,闲暇是一种对时间的感觉,这种感觉比他的内心重要的多,他甚至可以为此而放弃他的内心,如果这种感觉离他而去的话。他就像另一个人,与他的内心形影相随而又貌合神离。
但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转折将我们引向了爱,这个与“唉”和 “哀”同音的字,这个与叹息和伤痛密切相关的字,这个制作小提琴的人,这个关闭的箱体,像被碰倒了一般,被迫似的发出声响,犹如遇到了一把锯子,被神经质的女提琴手猛烈地演奏着迟缓地趋向于影片的终点。性的快感来源于它的痛苦、迷惑和对疯狂的抑制的企图,而犹豫不决正是它令人无法释怀的原因所在。 当他在客厅或者录音棚聆听乐手的演奏时,他的神经末梢纠缠着向着不同的方向伸展;送抵他内耳的旋律令他倾向于乐手的表达,同时,又令他仔细体会那个媒介,那件乐器本身。人们很少能深入地体味其中微妙的差异,这种法国式的沉思的品质,引导你伸手触及生活的质地,犹如一个出色的谈话者令映入室内的每一缕光线都不会为你所忽略。哲思并非是等级社会的教养,就象闲暇并非完全是为艺术家准备的温床。使事物慢下来,轻下来,腐烂;将言辞看作是玩笑,将记忆看作是艺术,令永恒停下来,在你关心的不朽事物中每天减去一件,直到你看到生命这个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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