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朵的天空:忽红忽蓝

孙孟晋

    葡萄牙最伟大的诗人佩索阿一生未婚,他才写出:爱是根本,性,不过是偶然。

    我多么热爱诗篇里的上一代法朵女王——阿玛丽亚·罗德里戈兹,风从哪里冒出来?她已老去,在褪色的红色云朵里。紧张与松弛的结合部,一个如火的女人在冰块里穿梭,她是新一代法朵的女王,她叫玛瑞莎。

    我们应该给法朵再取个摸棱两可的名字,像《伊莎贝拉》里的爸爸,也像《伊莎贝拉》里的女儿,夜是血红的,白昼是浅蓝的。你对着美丽呼唤着它骨子里的弃儿,我是你的弃儿,我一边狂醉,一边平躺于天空。

    多么向往的地方——里斯本,法朵是那个海滨城市的路牌。裙边翘起,旋转的深奥是爱人创造的,我们知道明净的天空生育了一对错乱的儿女。

    法朵歌手也轻舞。

    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奥秘,文德斯的《里斯本的故事》里有什么故事?他拍了那支葡萄牙乐队Madredeus,文德斯不喜欢侧门,他的色块是被阳光洗滤过的。而我喜欢屋顶上的裸体,喜欢麻雀那样的蹑手蹑脚的游戏。

    有人告诉我,在里斯本有个叫阿塞维拉(A Severa)的法朵酒吧。每晚11点总有法朵歌手在那里微醉,她们都在吮吸着空气里的奶汁,一个19世纪伟大的法朵女王玛丽亚·塞维拉的奶汁。母亲给了儿子奶汁,也给了女儿奶汁。那个是父亲,你要寻找父亲吗?哀怨是性别变得清晰时的小曲,是对着遗忘的背影发呆的忧伤,是男人在女人身体里的誓言。我们就这样想象了大地的坚硬,想象了天空的柔软。法朵歌曲里的那把吉他,其实是游走的。它留下来和应,却是一具遇雨融化的躯壳。

    这是佩索阿留给他的爱人的忧伤:“一个人独自心碎一直是更好的忧伤。”佩索阿的打字小姐的爱人叫奥菲丽亚,他们没有在一起。在法朵的历史上,佩索阿被记取是因为他诗歌里的泪水。

    泪水在天空里蒸发了,让我们想象得更自由。法朵的来源是个谜,非洲移民?加上一点点吉卜赛人的歌舞。但肯定是变种,是上上上代的某个父亲和上上上代的某个母亲的结合,然后他们的女儿狂热地私奔,然后是舞蹈与插入的神圣。高贵的奥菲丽亚,你的手在键盘上的游走被佩索阿记录了。

    口述历史和吟唱历史,是正史以外欢快的小丑,是人间隐秘的花园,你一朵我一朵,就有了法朵。

    秋天的玛瑞莎穿着长裙,她的每一次旋转都将人间的传奇缩小,她的每一次的戏剧化的姿态都是历史的。女人不该是泪水,女人是泪水里的那张床,她的起伏是连绵不断的,你找不到她的心脏。这就是法朵歌曲被舌头卷起时的深刻。

    你被法朵感动时,却没有泪水。那是因为你触摸到了法朵里的戏剧台词,那婉转的象征被抽象成了城市里的某个门牌号码,你静静地等待某个客人来到。

    谁说葡萄牙文学缺少戏剧才能?这是个抒情主义的民族,这也是个在16世纪扩张的民族,我们无法想象达·伽马的“海盗船”和吉尔·维森特的戏剧之间的桥梁,尽管我们能肯定法朵曾是里斯本某地的轮渡口。哀伤的夸张,当玛瑞莎吐出了第一句句子,我就想到了葡萄牙人归还了澳门,我也意识到《伊莎贝拉》里的暧昧就是政治,是父亲在醉酒里认识了女儿,是女儿在投入父亲怀抱时的幻想。

    玛瑞莎、阿玛丽亚、塞维拉、奥菲丽亚,还有一个叫Misia的法朵女歌手,她们分属几代,她们的嘴唇都是厚厚的,法朵的厚重来自法朵女歌手的嘴唇?我想抽出身体里最重的一根骨头,看着它在海上漂荡。它张开了船帆,迎着空气里的法朵嘴唇而去。那船帆将抹上所有红红的历史,如果法朵是一部嘴唇的历史。

    迷失的法朵与海盗葡国菜,小提琴拉出了轻柔的句子,伊莎贝拉是一种迷失的身份,漂移的身影里有多少母体的呼唤,我们分离于胚胎,我们都无归。做爱,总是一次次食言后的激情残渣,它在泥土里飞翔。绝望吧,你的孩子也叫伊莎贝拉,光亮从窗口移开的那一刻,吉他声是一小节、一小节地倾泻出来的。

    伊莎贝拉是一张瘦长的脸,她漂亮得能让脸上的句子缓慢地出现。

    法朵是一朵瘦长的花朵,她的神经质的眉毛勾勾地在黑暗里是两个缠绕的问号。玛瑞莎不认为法朵是葡萄牙民谣,她更愿意相信法朵是葡萄牙布鲁斯。城市的法朵,此刻你在一束强光里舞动,玛瑞莎告诉大家那叫《人民的歌》,是法朵隐秘的情人佩索阿写的。玛瑞莎高举起右手,她的脚尖在融化,飞速地融化。法朵是所有的情人远离时留在空中的一只手。

    无论法朵是浓烈的诗歌,还是夸张的戏剧,它都是干净的。它是占有和占有对决后的空巷,在巷子里只有一声声旋转的呼唤。将火热的颤抖变成冷冷的遥望吧,我们在死的边缘观看极致的旋转。

    法朵,我的爱人,他们开始叫我大叔,我在寻找伊莎贝拉吗?

版权所有 游吟时代 保留全部权利 © 2003-2013 Youyi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