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底色里,模糊人性——从《1900》看贝托鲁齐

孙孟晋

    我只记得:《指环王》在我们这里有三部连映的记录。但是贝托鲁齐的《1900》片长5个多小时,尽管是放在家庭影院里观看,但我是使足了劲才看完的。不是说这部电影拍得不好,可能是100多年前的历史,加上贝氏抒情镜头老在深夜让我昏昏欲睡。其实,史诗类的东西最好别在5个多小时里啃完。

    我还是很推崇贝托鲁齐这部史诗化的片子,至少比他新近的《梦想家》深邃很多。


在上代大师的影子里成长

    我一直觉得上个世纪60年代意大利导演好过同期的德国导演,但那批人里面真正出色的是经历过新现实主义风潮的,哪怕赶上了尾巴。如安东尼奥尼的《流浪者》,帕索里尼的《罗马妈妈》,费里尼的《大路》,维斯康蒂和德西卡这些再早一代的人就不用说了。也许,这些现实性的题材是一个成熟导演必须经过的考验,说白了,世界观的问题总要形成的。

贝托鲁齐的《1900》(上)    所以,我非常理解贝托鲁齐这批导演的处境,年轻时欧洲刮起了红色旋风,你看他喜欢的作家就知道了:莫里维亚和马尔罗,都有些进步性。马尔罗曾经作为法国文化部长访问过中国,身为意大利共产党员的贝托鲁齐更是向往中国的。贝托鲁齐曾经很崇拜戈达尔,和戈氏的政治观有关。但贝托鲁齐后来思想上的苦闷,从他后期的存在主义的绝望便可知一二。有材料说,他原本是想在中国拍《人的命运》,后来因为这部马尔罗的小说背景比较复杂,所以改拍了《末代皇帝》。如果那个地下党人真的被搬上了银幕,那么《紫蝴蝶》倒是有了现实主义的“先河”。

    以前,我会对安迪·沃霍尔穿着中式衣裳、别着革命的像章很好奇,历史的相似,我是在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贝托鲁齐的《梦想家》讲的就是68年法国革命背景里的故事。很佩服戈达尔有歪打正着的能力,他的《中国小姐》是个预言,对于法国那段历史。

    早年跟着帕索里尼学艺,巧合的是贝托鲁齐自己也是个诗人,只是没有帕索里尼诗名大。帕索里尼的政治观很混乱,而贝托鲁齐则和他同时代的导演一样,一上来也对政治感兴趣。《1900》就是这样一部电影。但是它的容量又很大。
 

人性解救了对立

    《巴黎最后的探戈》有着过程的存在主义的荒诞,街头长长的追逐是爱的绝望。而《1900》整个电影很难找到异性之间的爱,到处笼罩着生存的绝望。贝托鲁齐致力于那种阶级的对立,两个孩提时代的友伴生于同一天,但他们出身不同,一个是庄园主的孙子,一个是佃农的孙子。

贝托鲁齐的《1900》(下)    不得不佩服贝托鲁齐在镜头上的美化,好像这部政治性残酷的电影一下子又像是一个关于农村的历史片。那种乡间生活的抒情在第一部分里就有很多笔触,但始终有着阴影,因为影片一上来就是反抗与滥杀。我相信贝托鲁齐对他们的革命是有怀疑的,那些命如草芥般的屠杀应该是种反思,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的困惑。

    很可惜的是贝托鲁齐到不了维斯康蒂的大器,他的史诗片绝对没有后者那样的深厚。有些场面甚至会让我联想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的场景,老庄园主的孙子阿尔弗莱德长大了,他娶了一个需求解放但骨子里很绝望的女人,那场婚礼就有着悲剧般的虚无。其实,贝托鲁齐把意大利的那段历史加以修改,有点主观地渗入了自己的理解。或者说,他要模糊那种对立———阶级之间的仇恨。他试图解释任何一方都有着反人性的一面。仇杀与妥协,生存与绝望,时间好像只在记录着人生的荒谬,而性代替了爱,甚至在那个法西斯管家那里是一种变态。他的身份很特别,他把从主人那里得到的压抑发泄到穷人身上。只是你觉得那张嘴脸过于符号化,尤其他和阿尔弗莱德的表妹的厮混令人恶心,人性的绝对恶的一面在这个管家身上体现得过分夸张。

    也许,对贝托鲁齐时不时流露的绝望有点害怕,因为他还没归顺到本质的高度。但影片的最后令人深思,当人们要想处死阿尔弗莱德时,儿时的友谊起了作用,奥尔马让人们相信:地主死了,而阿尔弗莱德活着。阶级的对立被模糊了,人性的关系起了最直接的作用。这点贝托鲁齐遭到了非议,因为激进派们不会满足于这种“软弱”的处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结尾时的一个镜头:俯视镜头被拉出来,两个主人公一下子到了老年。他们回到了小时候嬉戏的地方,重复着以前的动作。有点田园化的结局是贝托鲁齐的用心所在,一段历史被翻转而去,所有的政治对立也不存在了,人只有在最简单的时候,才是更真实的。

    《1900》可以寻找的安慰,其实和绝望与荒诞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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