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一个有血有肉的摇滚人，而不是神
孙孟晋
这一年，本人两次接近了曾经被奉为西方摇滚之神的约翰·列侬，其一是在维也纳现代艺术馆见到了他的遗孀小野洋子的两件艺术作品，作品里的和平宣言式的倾向令我不快，我一直以为洋子身上多少有点不懂节制的伪艺术家成分；其二是列侬当年接受《滚石》杂志的采访出版了中文版——《列侬回忆》，这一次看到的是一个更为真实的人，甚至还不像个光芒四射的音乐家。
有点讽刺的是，在刺杀列侬的凶手再次被驳回释放的请求的同时，今年小野洋子又发表了宽恕罪恶的声明。12月8日再一次来临，这个摇滚“受难日”会不会给人们带来点快乐与希望呢？
他身上的矛盾比光环更有趣
说实话，我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列侬回忆》里的话全是公正的，至少在对爱妻的评价里充满了偏袒与“吹捧”，表面上看，列侬几乎否定了Beatles的一切。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访问的背景就可知道，当时的舆论对这对夫妻很不利，事实证明他们在那时，包括往后几年的所为确有夺人眼球的嫌疑，我们已经看惯了高调的和平主义者贩卖一些低级论调的范例，在列侬和洋子的一系列反战行为里，真诚与做作是兼有的。而迫于压力和抵触情绪，在访问中列侬尽管真实到你无法去怀疑什么，但正如更高明的艺术家如达利的演说那样，这篇访问有特定环境的因素，即使根据所述去描述一个列侬的形象，也是一种造型的。
列侬死后，小野洋子和保罗·麦卡托尼一边的人的斗争始终没有停止过。一个内心充满了爱的人在另一方面却是睚眦必报，看来是难以解释的。西方文化里，向来是对不幸的死难看得很高，神话产生于受难。列侬后期作品包括为人上的返回“俗”的境界，顷刻又被升华，甚至到达令人朝拜的高度。
一个伟人和一个小人，列侬和麦卡特尼曾经的反目，经过了若干年的世人的修饰与加工，他们在精神层面的距离堪称巨大。我觉得这并不公平，更何况麦卡特尼后半生都活在伟人的阴影之下，即使他人再“烂”，我们也能体会一种强加的尴尬。
话说回来，通过列侬之口来解释六十年代西方神话的陨落，并非是他的使命，1970年，偶像们轰然倒塌，而所付出的真正代价是人们将以更实际的方式去触摸心灵的疑惑。列侬的访问也是随从大流的，我们真的要关心他为何突然像一个受伤的朋克分子一样，去毫无情面地评价同时代的音乐人？
Beatles的音乐是20世纪的里程碑
我们当然很高兴，一个伟人能够袒露胸怀，把他的高度降低到海平面以上几尺的地方。同时，我们也通过他的回忆来寻找到了他的生命体验的注释。列侬怀恋他们早期在俱乐部的无忧无虑的生活，的确，在偶像包装的机制里，Beatles不可能处在一个非常主动的位置上的，但在他们近十年的历程里，他们的成长与衰落正是一个时代文化的走向的缩影。
可以说，Beatles代言了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在精神方面重塑了西方文化。也许，任何人都无法去否定他们的影响力，包括他们本人。从列侬的个人作品里，我们听到了很多世俗的快乐与痛楚，这正是他对六十年代走过的路的一次平民主义的觉醒，只是这种觉醒有时并不彻底，他时不时要让“大一同”的乌托邦理想来粉饰自己，其中包括在床上召开和平主义新闻发布会。
一个嬉皮士的回归，一个东方精神的朝拜者，在列侬的音乐分界线上，我们必须看到某种变化。以往，我们总是强调Beatles在鲜花丛中的青春气息和感召力，而忽视了他们承受的死亡感和分裂感。说白了，列侬个人时期的作品并没有超越Beatles的音乐成就，恰恰走进了个人平凡与理想空洞的两极，我们也没有看到他如何去调解这种矛盾。
我曾经这样评述过Beatles的神话：Beatles，西方摇滚的喜剧形象在伊甸园里升起。他们向人群投送天真烂漫的微笑，这是一个为稚气与活力高唱颂歌的年头，Beatles充当了越活越年轻人群的领头人。六十年代初期，人们对美丽梦幻的过于向往，导致了艺术在谎话和冲动之间徘徊。Beatles所有的灵性都建立在鲜花丛中，如今鲜花已凋谢，人们还没有从失败的惯性中喘过气来。Beatles这四个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早就踏在现实的台阶上。
以上这些评论还是涉及了Beatles出现的理由和历史环境。毕竟神话总要陨落的，尤其是在人极度妄想时的神话，Beatles的成就更多的是他们满足于人们瞻仰神话的欲求，并在神话结束前谱写了一部超然于悲剧之上的作品。
今天看来，西方摇滚历史就是一段对现实不满与幻想的历史。在列侬的创作中，我们感受到了很多美好的情怀，包括他个人的灵性与魅力，他毫无疑问是摇滚史上重要的篇章。
在今天，如果再来用一些美丽的辞藻煽情，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已经深深感受了现实的残酷，也体会过人类情感上的美好。就如同列侬和Beatles所走过的路一样，有很多瑕疵，但总是激起我们的相对纯净的冲动。
这足够了，这是惟一纪念列侬的真实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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