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前派与莫里斯设计

刘苇

    我们以辽远的目光打量19世纪中叶英国艺术,那是一个处在种种矛盾观念相互冲突的时代。学院派统治着英国画坛,以一套严格的规范追随拉斐尔的古典风范,相对于欧洲大陆、尤其是法国艺术来说——印象派绘画作为现代艺术先声已经在法国出现,业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一方面工业革命又最先在英国开创,伴随着工业技术的更新与发展,人们对当时英国艺术提出了变革的要求。然而,那时的知识阶层普遍对工业革命持反对态度,维多利亚时期的艺术风尚仍是以坚守传统美学为主。

    当时有一群刚从艺术学院毕业的年轻艺术家,不满于艺术现状和工业技术带来的令人反感一成不变的面目,为凸现自己艺术理想,他们组成了一个团体,称为:“拉斐尔前派”。所谓“拉斐尔前派”,就是提倡回到拉斐尔之前,重新审定和发扬中世纪艺术。这是一群有才华的青年,以罗塞蒂、米雷斯、亨特为首掀起了一场艺术改革运动。

    富有意味的是,在以倡导背离学院陈规为前提的“拉斐尔前派”艺术并不是将眼光投向未来,而是回眸于中世纪艺术,提出回复到古代艺术。他们认为真正艺术是存在于拉斐尔之前的,因而要发扬拉斐尔以前的艺术来冲击英国僵死画坛。“拉斐尔前派”得到当时著名艺术评论家拉斯金的大力支持。拉斯金的艺术观念虽然在当时艺术领域内包括建筑领域等影响甚大,但相对来说仍是趋于保守——最著名的例子是拉斯金对惠斯勒的那幅带有抽象意味的《黑与夜的金曲》的嘲弄而引起一场诉讼。“拉斐尔前派”理念——即在绘画中强调自然与象征作用;题材以圣经或富于基督教思想的文学作品为主——符合拉斯金的理想。而事实上,“拉斐尔前派”在忠实反映宗教主题并在形象描绘中已经自觉地渗入了现代元素。“拉斐尔前派”画风细致优美,用色鲜艳明丽,与中世纪古拙色调和朴素画风大相径庭;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在强调客观表现客体对象的同时明确主张反映画家的内心世界,不仅人物造型、在色调以及构图布局上都遵循画家内心主体。这无疑是在返古烟幕中悄悄伸出一个现代信号。然而这一信号是如此微弱,以至于要等到莫里斯在设计领域加以利用才被人们广泛关注。

《自画像》,莫里斯作,1856年

    莫里斯最早兴趣是在建筑上,但他在牛津求学时就有幸结识了伯恩—琼斯,并通过伯恩—琼斯进一步认识了菲利普•韦伯、罗塞蒂及其他“拉斐尔前派”艺术团体中人,这些当时在艺术领域内最富有才华和思想的才俊构成为了他日后事业发展的基石;尤其是最初阶段。有趣的是,莫里斯设计生涯开始于他邀请韦伯为自己建造结婚用房时,他放弃了在一家建筑事物所工作,决心听从罗塞蒂的劝慰从事绘画艺术。其时他为自己新房的室内装潢和陈设作设计,并最终导致他成立设计公司,将他现代设计理念伸向各个领域——室内布置与装潢、纺织、挂毯、教堂玻璃、瓷砖、墙纸、家具、餐具器皿、书籍装帧与插图、印刷字体等。在现代设计史上他第一次提出整体设计概念。这一概念日后又通过莫里斯的门徒沃特•克莱恩影响了比利时著名设计师和理论家亨利•凡•德•费尔德,并被包豪斯发扬光大。

    “拉斐尔前派”的“美丽形式与表现内容合而为一”的理念被莫里斯吸收。尽管以今天眼光来看,“拉斐尔前派”艺术是建立在古代艺术基础上的一次华美亮相,是古典艺术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和落日前的绚丽晚霞。但在莫里斯的设计领域内,这一理念却意味着一种创新。他反对维多利亚陈腐风尚和工业技术带来的粗制滥造与成批复制,提倡精致的手工艺术;尤其是在室内装潢上一扫当时盛行的在幽暗空间内烛光摇曳的布置,代之以明亮宽敞的格局。他在设计领域开创了一种时代新风。莫里斯以自己的实践,极富说服力地在设计领域开拓出新境界,证明了无与伦比的独创能力和新颖的审美眼光。当然,不可否认,伯恩—琼斯、罗塞蒂等人参与,使他设计事业如虎添翼;尽管就他家庭生活而言,他长期被罗塞蒂的阴影所笼罩——他美貌的妻子与罗塞蒂的暧昧关系造成了他终身痛苦。然而,作为另一个终身好友伯恩—琼斯的始终参与,无疑是极富价值的补偿,他的无比优雅的设计,带给人们强烈而鲜明的美感视觉冲击效果,使莫里斯设计公司一直保持良好的口碑。

    莫里斯的成功,造就了他作为现代设计之父被注入史册。“莫里斯式”一词不仅表明了他风格的独创性,也作为一种专利的先声(当时专利法还没出现)标志着在人们心中已“注册”下他的独特设计理念与形式,并从此确立他在现代设计史上牢固的地位。

    如今时代,已深深依赖于设计和策划。不可设想,当今新事物的出现是不经过事先谋划和精心设计的,大量广告行为已经成为新商品驰骋于市场的必不可少的快速转动的轮子。然而,莫里斯的一个杰出思想:“在设计领域内反对滥用设计”的告诫依然对我们时代具有警策作用。这一部《艺术的故事:莫里斯和他的顶尖设计》的作者,以生动事例,漂亮的叙述,以他生命轨迹为出发点,精心描绘了他在整个设计领域内探索的全过程。仅仅就莫里斯的设计而言(书中附有许多精美插图),以今天眼光来看,依然闪耀着持久的艺术的光华。因此,这是一份珍贵的遗产,尤其是对于我们时代来说——一个无处不在的设计时代——有着不无裨益的启示作用。

《瓷板画》,莫里斯作,18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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