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绝唱，在异度空间
赵潋
在每一张平静的面容背后，究竟是什么？
也许，人类始终都被一种死亡的恐惧深深包围着，不敢去想像和探究所能感知的宇宙空间之外的世界。但是在这种恐惧的背后却还同时潜藏着一种不可抵挡的诱惑，诱惑着人世间的众生以各自的方式勾勒、演绎甚至贴近那个谁都不曾到过的世界——地狱或是天堂。有一个人，终于纵身一跃就直接奔向那个世界去了，在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时刻，张国荣，令人同样不会料到的是他留给人间的银幕绝唱竟是这样一部电影——《异度空间》。
说来这是一个略显入俗的故事。风度翩翩的心理医生Jim认识了女病人章昕。年轻的章昕敏感脆弱，因为自幼父母离异而长期缺乏安全感，并屡屡恋爱受挫，导致她总是无端地幻觉到幽灵，精神痛苦不堪。在治疗的过程中，章昕爱上了细心的Jim，病也很快治愈了。然而，就在两人幸福的恋爱开始之后，Jim却因被潜意识地心魔长久折磨而患上了与章昕相似的病症——少年时代在他面前跳楼身亡的女友化成鬼影出现在他眼前，搅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最后，当他的癫狂达到顶峰欲在女友当年跳楼的地方重蹈覆辙的时候，章昕突然站在他的面前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影片最后那组运动镜头，人鬼同现，生者的灵魂魂赤裸裸地向死者告白，让人觉得阴间与阳世仅隔一线，伴随着银幕上下的死亡主题，这注定将成为香港电影史上的经典画面。
每个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大概都在不约而同地企望这个最后峰回路转的场景是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人们希望那个举世无双的俊美男人确实在从24楼即将跃下的一刹那间又眷恋于红尘，因而止住了脚步。不知道他若在那一刻料到他的死会如此倾国倾城，令无数人痛不欲生的话，是否还会走得这样义无返顾。
曾经有人推测说张国荣的自杀是因为拍摄《异度空间》走火入魔而致。这种推测为这部电影又更添一层神秘和恐怖的面纱。实际上，它远不能算做一部真正意义的恐怖片，尽管一触即发的节奏、阴郁迷乱的音乐以及血淋淋的鬼怪造型有意营造一种紧张的气氛，但是在诡异的影像世界后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一个被恐惧、压抑、自责折磨得撕成两半的灵魂，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地下，有一天它们在交界处碰上了，便撞出了一片熊熊火光，可以令这世界毁灭，抑或重生。
恐惧，已不可遏制地逐渐成为这个时代的主题，尤其在今日的香港。
此番以心理医生形象出现的张国荣，最后一次展示出他演技明星的风范，前半部的冷静从容和后半部的癫狂错乱在他演来收放自如，只是在后者身上似乎更能看到真正的Leslie的影子。
难忘导演罗志良，在凭此片荣获今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杰出青年导演奖后，在领奖台上对张国荣的深深一鞠躬，那个场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整部影片，流畅的镜头语言，进退自由地做着理性与感性的视角切换，但多次出现的俯视画面却总像是在暗示——天堂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你，你别想逃脱他的视线。也许这就是导演想告诉我们的：我们谁都不能与死亡抗衡，那个陌生的异度空间永远是主宰人类的心魔。至于，阴阳交会的场景成了张国荣留在银幕上的最后谢幕，这是巧合还是有意，恐怕答案也只有上帝知道了。在我们对他的死因众说纷纭的日子里，他也许正趴在天堂的某个围拦前冷眼笑看着人间。写到这里，忽感我的这篇文字也一不留神落入了同样的俗套，此时，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俊美的面孔，正在遥远的天国看着我发笑。
（2003.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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