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不是出租车
蒋政文
星期一早晨的路况总是格外拥堵,我几乎要开始骂人了,师傅,能不能开快点?司机幸灾乐祸,你急也没用,你也看到了,前后左右都是车,我开的又不是飞机,急也没用。
上个月,公司领导飞赴欧美考察,成果之一就是斥巨资从美国带回来一套“指纹识别门铃系统”,该系统集门铃、防盗、考勤于一体,从此以后,所有人员进出公司,都要靠它来验明正身。公司同时颁布了一整套新制度,将考勤结果同职工收入直接挂钩。领导说了,要加大惩罚的力度。真正的意思也就是对违规者要加大罚款的金额,这一点大家都清楚。看来为了一劳永逸地提升全体职工的组织性纪律性,这一次领导们显然是下了决心了。
说来也怪,自从公司配备了高精尖以后,我上班就再也没有迟到过。不仅是我,所有的同事都严格恪守着这一套新颁布的考勤制度。每天上午,大家按时在公司门前排队集合,依次伸出食指在液晶屏幕上轻轻一点,玻璃门应声而启,预示崭新的一天就此开始。这样的画面从前只能在好莱坞电影中才能看到,公司不惜重金让我们享受职业特工的待遇,如果我们冥顽不化继续辜负领导的一番良苦用心,未免也太缺乏人性。为此,每天清晨我们只有迈开昏昏欲睡的步伐和时间赛跑,这让公司领导倍感欣慰,以前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也丝毫未见收敛的迟到以及早退,如今凭借这样一台凝聚了美国人民智慧的高科技产品,居然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赶到公司楼下时已经是9点55分,还剩下最后5分钟。一跨进大堂,就看见电梯正张开血盆大口,将挤挤搡搡的人群一口吞掉。每天这个时候,它的胃口就特别好。就在电梯合拢的一瞬间,我的右手已经飞快地插进了门缝。
我注意到最靠门口的那名乘客正死命地按住>︱<键,脸上布满了仇恨。对此我只能抱以歉意的微笑。说实话,如果换成是我也会非常生气。谁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眼见电梯就要启动,却突然有人横插一手,像一只粘稠的爪子拦住了无辜者们的去路,这实在让人有点恼火。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幢25层的商务大厦只有一部电梯能投入使用,上下班高峰时人流如织,往来一次,平均需要10分钟。你要知道,谁也不想迟到,我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这一回电梯却没有再次打开,它神情坚定地合上了牙齿,打了个饱嗝,然后开始上升。——到底还是差了这么一步。我只能失望地缩回手。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掌不见了。手腕以下那部分肢体消失了。
我立刻懵了,难道我的手被电梯吃掉了?!类似的情况可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让我怎么办才好?手腕处的伤口形成一块平滑的截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肌肉、血管、神经以及骨骼,血液像一条热带鱼在动脉里循环游动,碰到伤口就掉个头转身而去。
现在我必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知道,没了手掌,指纹自然更无从谈起,也就是说,我将无法按公司的要求执行考勤,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发现大堂里站着两名身穿灰色制服的保安,我承认,在此之前对于他们我一直缺乏足够的重视。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身穿制服的,另一类是不穿制服的。换句话说,一类人的职责是维持秩序,另一类人的职责是遵守秩序。过去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自由自在的游击队员,可以永远不必和制服们打交道。事到如今,我却只有向制服求助。我要求他们行使职权立即停下电梯。我告诉他们,我的手被电梯吃掉了,你们也知道,没有手实在是很不方便。
两名保安面带微笑地听我完了我的陈述,首先他们对我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其次表示截停电梯这一行为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他们说,麻烦您等稍等片刻,我们需要请示一下。其中一名保安敬了一个礼,然后拿出对讲机开始对着角落说话。
说实话,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前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们的职责范围,也许对于等级森严的制服世界来说这是一种相当无礼的冒犯。相对于制服们表现出来的高人一筹的职业素养,我的狂妄显得那么的可笑。眼下越来越多的人逐渐对制服丧失了最起码的尊重,我也是其中之一。现在看来,这是不对的。
很快,对讲机重新走到我的面前,对不起,他摇了摇头说,我们只负责大楼里的公共财产和人员的生命安全,至于遗失的私人物件,恕我们概不负责。我们更不能因为您一个人而影响整幢大楼的正常运转。非常抱歉。您知道,现在是上班高峰,您看,电梯前面已经又排起了长队。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先回到办公室再来想办法了。这一次我总算挤上了电梯,行驶到三楼的时候,只听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我费力地从一堆人脸中辨认出那个人来,原来是我们公司的网管王海。
王海是一个胖子,年近四十却依然单身。由于身上常年伴有一股浓郁的汗臭,因此走到哪里都风声雷动,形成一股强大的低压气流。通常情况下,如果以他为原点,以两米为半径,将形成一个女生绝迹的生态圈。以他目前的状态,完全有实力问鼎中国最后一名处男这一神圣殊荣。现在,我和他就挤在同一辆电梯里。毫无疑问,他的出现增加了我的伤感情绪。
电梯停了几次以后,王海渐渐挤到了我的身边,刚才怎么看你在大堂里发呆?
我的手掉了。刚才伸手拦电梯的时候,我的手被电梯吃掉了。我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被电梯吃掉的是鼻子。
哈哈,电梯又不是出租车,你伸什么手呢?王海笑得很开心,面对各种冷嘲热讽,他都可以这样坦然处之,你不得不承认他真是气量过人。突然他如梦初醒地一拍脑袋,哎呀,对了,没了手,你怎么考勤?
不就是罚款吗?这有什么。就算是为填补领导出国考察后留下的财务漏洞做一点应有的贡献吧。
王海笑得更开心了,对,对,对,不就是罚点钱吗?这有什么?
我刚在座位前坐下,电话就响了。张总在电话里叫道: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我放下电话,顺着电话线绕过财务室多功能会议室员工休息室,爬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这里有必要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张总,如果你足够宽容,就不妨称她为美人,如果你的审美比较挑剔,你会发现她的身材过于单薄,缺乏中年妇女应有的质感,酷似一张轻微泛黄的旧照片。此刻,这张照片正向我展示她迷人的微笑。
听说,你在为公司的财务状况担忧?
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是说想为填补公司的财务漏洞贡献自己一份力量吗?
张总,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公司的每一分资金都要靠每一个员工……
张总打断了我,不说这些了。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你知道你今天迟到了吗?一个没有纪律的企业,一名没有纪律的员工,怎么可以在当代社会中生存?
张总,对不起。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人叫我起床。
说实话,这样的托词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中年妇女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生物,而其中又以事业有成的中年妇女最具杀伤力。只要你自身不是这一族群中的一员,你就永远无法了解她们的习性。相反,她们却能轻而易举地洞悉你的内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她说。我可以理解你们的痛苦,但你们是不是理解我呢?果然,她又说了一遍。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仿佛迷失在她逐渐失控的双唇之间,我感到浓浓的尿意在我膀胱内一点一滴地积聚。我开始理解王海了,如果换成是我,与其充当一名无辜的听众,我也宁愿选择当一个告密者。
终于,仿佛是一阵风掀起了照片的一角,照片中的美人挥了挥手,好吧,今天就说到这里。
我起身刚要走,张总从大班台后面站了起来,微笑着向我伸出了右手,我猜她的意思是想要和我握握手。整个谈话过程中,我双手始终插在衣兜里,我盯着她的手发了一阵呆,我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把手(?)递给她,以澄清我表面的傲慢其实只是迫不得已。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放弃了,我说了声谢谢,转身出门。亲爱的张总,不是我不想和你握手,实在是我的手不见了,没有手可以和你握。走出很远以后,我才想起来出来时忘记带上门了,我停下脚步又考虑了很久,足足有一分钟,我决定继续走,一直走了很久,身后传来了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我的桌上已经堆了一叠文件,这是今天需要处理的工作。可是没有手我什么都干不了。我不可能指望我的手掌突然长了双腿自动出现,我必须得把我的手找回来。我走到走廊,找来一把椅子抵住了电梯门,趴在地上开始搜寻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这时候,我听见头顶上有一个声音说,喂,干吗呢?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中年妇女出现在电梯门口,正用狐疑的眼神盯住一只蛤蟆。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鼓起腮囊咕咕叫了两声。
我认得她。她是我们大楼的清洁工,负责整幢大楼的卫生清扫,我曾经在我们公司那一层的男厕所里和她有过一面之缘。那天公司开了一下午的会,会议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射向厕所。刚把拉链拉开,就看见一个胖胖的清洁工阿姨正在埋头拖地,我赶紧又把拉链拉上。我想我是自做多情了,阿姨根本连看也没看我一眼,低着头把拖把放进水池里洗了又洗,她洗得异常仔细,水换了一桶又一桶,直到塑料桶中的水清澈见底,才拿出拖把,绞干,然后弯腰继续拖地。
我终于忍不住了,阿姨,我要小便。清洁工阿姨抬起头,迷惑地看了我一眼,你要小便你就小啊,难道还要我把你?我连忙否认说,不,不,不是。是这样的,阿姨,你在这里我小不出来。阿姨有些不高兴了,你说你这个人烦不烦啊,小便什么时候不能小,非要等我拖地的时候小,年纪轻轻的,你就不能憋一会儿?阿姨的一席抱怨让我的心都碎了,她怎么知道我不能憋?我是真的不能憋啊。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曾经有过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我小学时的班主任迷恋拖堂,每次我们都要憋尿憋到从嘴里溢出来,才被获准去厕所吐掉。我的前列腺早在青春期之前就已经历经磨难。
我感到无地自容,阿姨,我,我很快的。阿姨哼了一声,非常不情愿地放下拖把,甩着手上的水,走出厕所,嘴里依旧嘀嘀咕咕,年纪轻轻的……。
我不能确定阿姨是不是还记得我,那次以后我是经常会梦见她,我觉得这个胖胖的清洁工阿姨每次总能在我最尴尬的时候准时出现,千万不要告诉我这就是缘分啊。
你在干什么?阿姨说话的时候满脸的肉一颤一颤,在这里,我很难向你形容她究竟胖到了何等程度,总之,可以这么说:地心引力在她的身上发挥了显而易见的效力。
没,没什么。我在找东西。
是不是——我们的胖阿姨哼了一声,一副尽在掌握样子——手掉了?
我仿佛抓住了一线曙光,她那张圆圆的胖脸现在却无比亲切。你,你,你有没有看见过我的手。我举起光秃秃的右臂向她挥了挥,又举起左手挥了挥,似乎要向她证明,虽然目前我的右臂一片萧条,但是不久以前这根枯枝也曾和左臂一样开枝散叶。阿姨却看也不看,眼皮一翻,说道,什么时候掉的?我连忙说,就今天早上。清洁工阿姨用力咬了咬她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牙齿,说,你们呀,你们这些年轻人!跟我来吧。转身打开右边的消防通道,朝楼梯上走去。我赶紧跟上她。
消防通道狭窄而且陡峭,与其说她走在我前面不如说是在我上面,她摇摇欲坠的臀部就像天空一样遍布我的头顶,好几次我都杞人忧天地想要伸手托她一把,幸好我及时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了一只手掌,以我的孤掌难鸣要擎起这样一片天空委实有些力不从心,无奈只能放弃了。
我跟着胖阿姨一直走到大厦顶层,阿姨嘱咐我在楼道口等着,自己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胖阿姨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提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通的一声扔在我的面前,说,喏,你自己找吧。
我凑近一看,红色塑料桶里满满一桶竟然全是冒着冷气的手掌。阿姨说,这些啊都是我在打扫电梯的时候捡的,看看有没有你的。
我这才发现,手掌一旦脱离了身体相互之间竟是那么的相似,根本难以辨认,我极力想要回忆起我的手的摸样,真后悔以前我怎么就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手呢?在这里我要提醒一下各位,如果你的手还没有被电梯吃掉,确实有必要做一个标记,否则就会落入我眼下的尴尬境地,像一个肉联厂的检验员一样迷失在满满一桶大大小小的手掌中。
半个小时后,清洁工阿姨有些不耐烦了,有没有啊?你别给我翻乱了,我留着还有用呢。我沮丧地摇摇头。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的手不在这个桶里面。那它能在哪里呢?
那我帮不了你了,这幢楼里每个月总会有10来个人掉了手,一般我都会捡回来冷藏好,但是难说就不会有让别人捡走的了。
目送胖阿姨的背影远去,我觉得事到如今,也只有直面现实了。现在再来后悔当时不应该冒冒失失伸手去拦住电梯已经于事无补,我必须开始设想我今后的独掌的生活了。也许从现在起我应该投身于某一项竞技体育说不定可以参加下一届残奥会为国争光,但是想来想去,所有的体育项目中除了打麻将以外我似乎一无所长。当然,除了我,需要直面这一现实的还有我的女友小果。我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怎么隐瞒得住呢?我有责任告诉她真相。
不出所料,小果果然在电话那头尖叫了起来,什么不见了?手?手机还是手表?你把什么又弄丢了?
都不是,是……手,我把我的手弄丢了……
我几乎是被小果挟持去了医院。小果一看见我光秃秃的手臂,眼泪就立刻掉了下来,这让我心里一阵感动,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触摸到了爱情。泪眼婆娑的小果是这样说的,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好,将来怎么照顾我。难怪我妈不放心我跟你在一起。
我无法去责怪她的眼泪。突然之间成为了一名残疾人的女朋友,理应多给人家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角色转换嘛,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也属正常。何况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排斥医院,我甚至有些喜欢医用酒精那种摄人心魄的味道。但是身为一名男性我觉得没有理由对上医院这件事表现得过于积极,半推半就也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美德,至少在我身边人人都是这样。
挂完号,护士小姐把我们领到一位脸色苍白的大夫跟前。很不幸,从发型上看,这应该又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她的脸色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她有欠合理的性生活和她那位戴一副黑边眼睛穿一件毛线背心的矮个子丈夫。她身上的白大褂一尘不染,手臂上套着一对蓝色的袖套,看得出来那是从一条儿童牛仔裤改装过来的,就是这副袖套让我觉得自己由里而外都是那么的脏。
白大褂以我意想不到的耐心询问了我的病情,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用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做了详细记录。整个过程中,白大褂自始自终都哈欠连天,看来无端低估中年妇女的生活品质,显然不够公允。我为我的武断感到一阵内疚。
白大褂哼了一声,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你真的知道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来问你,你平时自慰吗?
啊?
白大褂白了我一眼,啊什么?听不懂啊?我问你有没有手淫的习惯?
这让我能说什么呢?当着小果的面,你让我怎么说呢?
偶尔有吧。怎么,有,有什么问题吗?
左手右手?算了,你以前用哪只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你得学会用左手。当然啦,如果你实在不习惯左手,那也有一个办法。白大褂抬起头。你可以通过手术移植一只右手。
我觉得像动手术这么重大事情不应该马上就作出决定,我必须回家好好考虑一下,至少应该听取一下家长的意见,小果显然对我的犹豫不决非常不满,伸手把我推到一旁,大夫,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
白大褂皱着眉头,这个很难讲,虽然只是个小手术,但是要看有没有合适的配型,这两天医院库房里右手缺货,你要知道右手的需求总是比左手要大得多,这个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候,诊疗室外有人大声叫道,白大夫,白大夫在吗?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我的缘分到了。缘分胖胖的笑脸在门口一晃而过,于是我看见了那个我所熟悉的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胖阿姨提着我所熟悉的那只红色塑料桶,像挎着一篮子鸡蛋的农村大妈,脸上满是中年妇女所特有的幸福的红晕。白大褂大叫一声,你来得正好,扔下手里的听诊器,推开半截矮门,冲了出去。我听见胖阿姨在门外小声说到,白大夫,这里一共是25个,12个左手,13个右手,诺,全部给你啦,你可收好了,我去财务室领钱啦。
白大褂隔着矮门压抑不住兴奋,小伙子,你运气真好,今天就可以动手术。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觉得我的大脑还没有从那一针麻药中清醒过来。现在,我开始有点后悔选择了医院,虽然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手术,但是在半昏迷状态下让人任意摆布,无论如何不会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对于生活,我总是缺乏预判。如果我能事先预料到终有一天我将失去我的右手,那么我就应该及早锻炼我的左手,学会用左手吃饭,写字,还有自慰,或者干脆像霍克船长一样安一只铁钩。然而,事到如今,又什么办法呢?小果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单单只靠左手根本就活不下去。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是啊,我除了无耻地接受别人伸出右手慷慨的捐助,还有什么办法呢?
小果挽住了我的胳膊,习惯性地靠在我的右侧,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每次都走在更靠近人行道的这一侧。小果说,我们叫辆出租车吧。我突然很想牵一牵她的手,但是此刻我的右手已经不是我的了,天知道这是谁的手?我想到从此牵着她一路走下去的将永远是别人的手,不禁感到一阵伤感。我把右手紧紧插在口袋里,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一丝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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