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火柴里的出走
孙孟晋
在舒缓的行进中升温,把这个夏天烧尽。
爱上多少个旋转的日子,身体的部分从排气管里随波逐流。被杀害的脸色在呼啸,人与人的伤害就是那一把把钥匙。我不愿意粗暴地进入别人的世界,关于夏天的记忆正被浇上水,正在Dollar Brand似答非答的手指间浪费希望。
Dollar Brand,一个出生在非洲最南端的黑人穿过爱灵顿的服装,当他脱下来的时候,就是爵士钢琴界的又一位绅士。
我在你的脸上画着地图,你拿出了一根火柴。一切都是可以轻易相信的,一切都是在分辨颜色后点燃。晚霞被放进笼子里,太阳才远去。我看见一根根手指在点着火,在手指间的火苗里问同一条逃脱的路。于是,我在指间快速躲闪,直到你划完最后一根火柴。
Dollar Brand在琴键上划火柴,每一根未燃的火柴都在钢琴里面挖了一个个洞。我已这么衰老,但还想趴在琴键上入睡。琴键,那是无数张脸铺开的白色的床,那是黑夜被撕破的阶梯。不是手指,是脚尖从起伏的阶梯跳到有裂缝的床。沉默就这样被划开无数道口子,在树的深处看尽一场树叶的灾难。
要么是你,要么是Dollar Brand点燃了一棵沉默的树。
我多么不希望在点燃夜空而照亮每一张脸前,先点燃那棵树。
Dollar Brand不会像另一个爵士钢琴家奥斯卡·彼得森(Oscar Peterson)那样去点燃自己的手指,也不会像比尔·伊文斯(Bill Evans)在水中划火柴,不会像塞西尔·泰勒(Cecil Taylor)举着由火柴捆起的火把,也没有像塞洛尼斯·蒙克(Thelonious Monk)时而点亮时而熄灭。Dollar Brand是个存有很多疑问的钢琴手,他的火柴一直在划,一直在开花前寻找更靠近的位置。他的火柴是冷与热的结合体,他在询问着通向思想的阶梯和通向梦幻的手指。
深夜是最不容易擦洗身体的。
原来你的脸被地点标完后——是歌唱的祭台。原来身体被痛苦与幸福这两根枝条击打着——才是一串水果。想仇视这个出卖孤独的深夜,它却伏在白色的琴键上飘流。想采下幸福枝条上仅剩的几片树叶,它们突然是你的一张张被点燃后的脸。
想永远醒着,划开挣扎与沉沦的队伍。你开始点燃你的脸。而这时,Dollar Brand手指间的点燃没有任何方向。人生的方向总是往左转再往右转,然后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不再期望沉睡是一种等待,我相信死亡也是那样温柔。但我想等下去,不是等待沉睡醒来,而是等待不眠在燃尽的天空里划完最后一根火柴。
Dollar Brand最后弹了一首塞洛尼斯·蒙克(Thelonious Monk)的曲子,是在跳跃,而不是在划命中注定的火柴。其实,任何人都不是和某个人命中注定的,想到这一点很绝望。
Dollar Brand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现场响起了掌声,那些也是夏天的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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