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诗中
孙甘露
在我的诗作《俄国风景》中,我如此大胆地描绘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俄罗斯。在梦里,我曾数次去过。我熟悉那个地方,仿佛我从来就在那儿生活。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莫斯科或者彼得堡,这里那里,托尔斯泰的旧宅,堂皇的院墙;帕斯捷尔那克在作家村的故居,在车灯中很冷清;普希金和丹特士决斗的小花园,午夜的树林里,什么都看不见;在夏宫的花园里,远处是芬兰湾,水手打扮的乐手,为我们演奏《军港之夜》,有游客给了十元人民币作小费……
彼得堡的许多街道在翻修,但是没有热火朝天的工地景象,仿佛是一些被遗弃的街垒。
穿过未修缮的门廊、内院和过道,在锈水管和班驳的墙外,是一个停满旧伏尔加的街角,迎面的建筑物上是陀斯妥也夫斯基的胸像,这个著名的负债累累的赌徒,当时最穷的伟大作家,住着五居室的房子。这建筑从外部看,如果不考虑年代的因素,拿它与芝大厦作比,已是十分谦虚的了。
街对面,一座在上海一准用来作会员制俱乐部的庞大建筑里,是一个大型的菜市场,沙俄时期,人们上这来购买过冬的木柴——一个堆木头的地方。
在嘈杂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个老人,我们的陪同奥列格小时候的邻居,他热情地向我们伸出手来,在斯大林时期,他坐了近三十年的牢。郑体武教授翻译他诗人一般的语言:“中国人民,近来生活的好吗?”
那双手,去读雨果对冉阿让的描述吧。
他一直絮絮叨叨地跟我们出了菜市场,奥列格解释说,他想问你们要几个卢布。
几步之遥,是写作《罪与罚》的地方,在街角上,甚至能看见楼上的窗帘。
我们从原路返回,那条小巷,是陀斯妥也夫斯基出门的必经之路。他所披露的俄国,正是多年来,我这个异乡人所热切幻想着的俄国。它们是一回事吗?
附录:《俄国风景》
你选择了冬季和围巾
以及白色银色悠长无尽
你选择了湖水和晚钟
以及桦树枞树云霞染浸
你选择了浆果和沼泽
以及黑发金发飘飘洒洒
你选择了坡地和毛毯
以及少年老年情意绵绵
你选择了城墙和栅栏
以及风霜雨雪云泥之间
你选择了藤荫和游椅
以及抚摸亲吻冗长如眠
你选择了猎犬和雪橇
以及琴声歌声叹息如诉
你选择了边陲和木筏
以及镣铐叮当如斯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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