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的谷音

吴跃东

    带着一种空灵的美,马修向我们展示了他行囊中那份沉甸甸的收获,那些在旅途中随意碰撞后个体情感所闪现出的光电花火,映出岁月的季节,边城的风情,又仿佛是他采撷的光影和色彩,经他的手转眼间成了一幅幅精致的留有许多空白的画面:岸是什么?/ 岸就是看得见的灯 与新芽 // 尤其是在雨夜 / 新芽迅速吐出 / “追忆”这一双被灯光洗亮的手/ 向我递过来整个春天 (《生日》)。正是这一画面,使岸,新芽,灯光被富于美的生命,而且也就是生命,承担起另一种状态,一种和谐的状态,以致这种新状态与原本的状态仅通过生命的理念可以相比较,诗人正是由此给生日一个开始,一个方向,一种意义。

    诗人的感性所唤醒的不是高兴和欢乐,而是淡淡的宁静,没有烦躁,没有不安,欲望未醒,相反,它在宁静中得到暗示,被渴望的一直存在于渴望中,它从它之中生起,出现于一个使人迷恋的透明,被置于远处的庭院和水乡中,又被反射着带向现实。宁静代替了强烈,周密代替了飞跃:石板桥上 童年的投影 / 沾满青苔 //……// 就在水和桥的对面 / 比尘土高出一尺 / 诗歌的翅膀安静 / 而温暖 (《水乡》)。

    在马修的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瞬间与整体的冲突:蝶眼里的正午 风景 / 你隐身何处? / 雨后的蛛网织亮我夏天的眼睛 和 / 这扇打开的窗 // 我有失恋般的思想 / 旧衣服在写好的诗句里皱折 // 麻雀有农夫的背脊 / 土语 和 / 农业的首饰 (《风景》)。不论这种情感是抑制的还是奔放的,不在这些单个的瞬间希求达到他预期的整体而忍受瞬间的非完整,他的意趣必须是于每一刹那获取美感,以这样的尺度和方式,就象它的效果那样,在空灵上赢得他在意义上所失去的,这种空灵的独特性,经过不懈的变换,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像鱼儿的生命受到海洋的限制,常会迷失在对蔚蓝的渴望之中,并被一种不可解释的内在情绪所轻轻摇动,它甚至避免感性的衔接,在形式及其结构上产生断裂和跳跃,在这种不和谐音中,它既不像在理想的图画中那样失去它的现代性和生命力,也不像在较为直接的表达中那样失去升华的趋势,一方面它不能并且不愿流于感性,另一方面不能也不愿否定它的基调,否定这深情的感悟,唯有空灵的谷音才能消解身陷其中的矛盾。让我们再来看看他的《在我的夏窗外》:

总有一只黑蝴蝶
在我的视线内萦绕
它不象碧绿的茑萝 潜进我的窗台
它只将夏日正午 在窗外翻来覆去
就像一种悠远的手势 就像往事
整个夏天 没有人用手臂搁住窗台
向内
探进来

    诗人将蝴蝶理解的更清楚或者更模糊(蝴蝶和正午,是马修诗歌中经常出现的素材),对这样一种素材,就像对待每一种想选择的材料,他总是必须把生活的一个片断从生动的关系中扯出,选来加工,素材或是一系列的事件和观照,须主观或客观地加以描写和刻画,或许它是一系列的追求、观念、思想和激情,或许它是一个想象序列,须主观或客观的加以塑造,如果这些都具有真实感,思想和激情来自合理的内心冲动,而想象又源于美的情感,那么素材必定能够承受理想的安排,这正是艺术的根据,也是诗歌的根据。在上面这首诗里,一切的用意是要体现出蝴蝶和窗外的夏日正午乃至整个夏天之间的对照,并将其感受(悠远的手势,往事等)呈现于这一对比中,进而来均衡而敏锐地表现那种空灵的,宁静的感觉,通过这一切,诗人试图给于孤立的在整体与局部间摇摆的素材这样一种形态,使之显现在与整体的最纯粹和最佳的独特关系之中。于是从这一点自然空灵所特有的平和节制,将感悟显示于其界限之内,予以多重而温和的层次变化。

    情感与情感的交融,理想与理想的对峙,生命与生命的碰撞是每一个诗人在每一首诗中自我实现之所在。马修始终坚守着他那孤独的行程,他甚至拒绝面对诗坛上那些喧闹的表演,这使他仍能保持着必要程度的慎思,这也是感悟的尺度,尽管有时在茫茫的戈壁滩上会产生极度的荒凉感,但只要这种慎思是温暖的,是清晰而有力的,那么,它会成为诗人手中的缰绳和鞭策: ……孤独的影子 / 金色和银色的影子 / 你独自用双手捧着石头一般沉重的诗 / 照亮笔直的正午。(《自述》)


                                                             200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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