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上的木屐》


张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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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萧瑟,弄堂里所有的绿叶都枯黄了。
    朋朋躲在窗后,看着弄堂里空无一人的道路。
    他看见,有人打着一把巨大的黄褐色的油布伞,来到八号里。
    那人点烟时,朋朋发现,是戆百灵。
    戆百灵耐心地等待在花园里。
    不一会,他等到了他的人,竟是小胖头鱼。
    小胖头鱼长大了许多,她钻到戆百灵的伞下,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
    稍等片刻,就听小胖头鱼变成女人的嗓音响朝亭子间喊:“阿丽!阿丽……”
    接下来又是静默的等待。
    朋朋看见,阿丽也走出了楼门,加入他们。
    朋朋走到窗前,看见一朵伞花下,三个人的六条腿,慢慢走出雨巷。
    再看看花园里,老桑树的叶子快掉光了,朋朋那双木屐,竟触目地依然悬挂着。
   
   
    卫生间里,只穿上衣没穿裤子的朋朋第一次摸索着给自己手淫。
    他长高了不少,从背后看完全像个成人,可是他不懂怎么给资产弄,只是用手摸摸或揉揉,没有那种有节奏的套弄,结果越弄越难受。
    不时地看一眼苏联画报,画报上是些男女体操运动员。
    他可能已经弄了好久,倚着抽水马桶,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痛苦地哀号。
    他愤怒地扔开画报。
    雨水随风飘进窗内,朋朋用手去试试雨的凉意。
    他继续努力,感觉到天渐渐暗下来。
    朋朋开了灯。
    慢慢地,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加快频率上下套弄,脸上现出不断上升的快意,他不由得轻声呻吟。
    终于,他射精了,精液由下而上飚出,不偏不倚,刚好打在镜箱那老旧的车边镜子上。
    得到了解脱,朋朋瘫坐在抽水马桶上。
    坐够了,他带着满足的神情离开。
    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是水水。水水穿着白色的背心和三角裤,披头散发,睡眼惺忪,两人对眼不对神站了一会,水水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喀嗒一响,朋朋突然想起自己留在镜箱上的污痕,一时慌乱。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里边水水叫了一声:“朋朋!”
    水水从卫生间里冲动地跑出来,本想大声跟他说什么,临时却把话咽了下去,她的表情是惊奇的,带着一点气愤,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朋朋不由得低下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对自己的鄙视。
   
   
    二号里,草地上安装了简易的单杠双杠,树上还有一副吊环,戆百灵和弄堂里的少年们热气腾腾地作器械上的体操练习。
    器械动作很难做,大多数人只是上去混混,然后丑态百出地掉下来。
    只有戆百灵能够做连贯的动作,他从单杠玩到双杠,然后抓住吊环引体向上,直体撑住双环,举起双腿想做九十度水平,结果非常艰难地高翘双腿,以七八十度收场。
    众人一阵掌声。掌声特别响亮的是三四个少女,小胖头鱼和阿丽也在其中,远远看去,个头已长成真正的女人。
    朋朋阴郁着脸走来,站在篱外观看。
    小鱼钩从双杠上下来,捂着左肋呵呵地酸笑:“喔哟哟,吃不消吃不消……”
    阿丽见他走过来,咧开嘴冲他怪笑。
    朋朋非常吃惊她的这种放肆,其实她在有意引小鱼钩发笑。
    果然小鱼钩一脸酸涩,捂着肋部腹部想笑不敢笑:“呵呵呵呵……”
    少女们越发来劲,想方设法拼命逗他,小鱼钩笑得浑身酸疼,弯下了腰,连连摆手求饶。
    结果,旁边也有几个男孩也被惹笑,很可怜地口中嚯嚯吹着气,抱着肚子逃跑。
    戆百灵看见篱外观望的朋朋,笑着一扬下颌,示意他进来。
    朋朋站着没动。
    小鱼钩帮腔地:“叫你进来就进来了,发什么嗲!”
    朋朋被他冲了一记,有点闷,站着不动。
    阿丽看在眼里,骂了小鱼钩一声:“瘪三,要你管什么闲事!”
    小鱼钩吃惊地望着阿丽:“你骂我?”
    “骂你,怎么样!”阿丽刁蛮地说。
    小鱼钩傻了,回头看看吊环上的戆百灵。“她骂我!”
    戆百灵直体竖在吊环上,笑。
    比小鱼钩更吃惊的是朋朋,他看着已经变成大姑娘的阿丽,感觉到很大的陌生。
    “阿丽,回去。”朋朋低沉着嗓音。
    阿丽抬头看看他,不作声。
    “听到吗,回去!”朋朋放开音量。
    小鱼钩又不识相地插一脚,对朋朋嚷:“喂,关你什么事!”
    阿丽一听,尖声对小鱼钩叫道:“关你什么事!”
    小鱼钩也粗着嗓子:“你是他老婆啊?要他管!”
    阿丽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两人立即扭打起来。
    戆百灵从吊环上跳下,跑过来,揪住小鱼钩的头发,重重地煽了两个耳光,打得他莫名其妙。
    “喂,你懂吗!”戆百灵指着小鱼钩,凶狠地说。
    小鱼钩很可怜地捂着脸,拼命点头。
    朋朋注意到,紧挨着阿丽的小胖头鱼,整个过程中神情忧愁,郁郁不欢。
    “不要在外面站着,进来!”戆百灵对朋朋说。
    朋朋没听他的,离开篱墙,往回走。
    戆百灵讨个没趣,上了双杠。
    朋朋走后,阿丽感觉呆不下去,便去追朋朋。
   
   
    弄堂路上,阿丽追上来,与朋朋并肩。
    “你为什么不来一道玩?”阿丽说。
    朋朋一听火起:“我跟这种人玩?嘁!”
    “这种人怎么了?”
    “你还不明白?早晚要出事!”
    “出什么事?”
    朋朋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突然问:“你被人支过了吗?”
    阿丽发愣:“什么……支……”
    “你交流氓朋友,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支!就是男的弄女的!”
    “怎么弄?支是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知道!反正你小心啊,我要告诉你妈!”
    “你敢!”阿丽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凶悍,“你要是什么都跟家里说的话……”
    “怎么样?”
    阿丽忽地茫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阿丽,现在是不是你要打谁,他就帮你打谁?”
    阿丽抬起头,困惑地看了他一会,说:“不知道,我没叫他打过人……”
    停了一会,朋朋问:“你给他碰过吗?”
    阿丽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他对你怎么了?”
    阿丽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出声。
    “你说呀!”
    阿丽沉默。
    朋朋情急之下,拉着阿丽:“说呀!告诉我!”
    “我不知道!”阿丽恼恨地甩下他,掉头往回走,“以后你会知道的!”
   
   
    晚上,朋朋迷迷糊糊睡在自己的床上,穿着睡裤的阿丽悄悄跑来,她坐在床边,拿起朋朋的一只大手看着。
    朋朋醒来,看见是她,很吃惊。
    阿丽不说话,把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放。
    朋朋惊讶地抽开手:“干什么!”
    阿丽说,“你不是想知道吗?”
    朋朋不作声了。
    阿丽再一次拿起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胸口。他摸到了从来没有摸过的女人的肌肤,她的乳房完全成形,有乳球滑动。
    朋朋的手是僵硬的,表情也很僵硬。
    阿丽说:“有一次,是晚上,他在楼下吹口哨,我一听就知道是他……我去倒垃圾的时候见着他,他叫我跟他一起去二号里……花园里很黑,没有灯,我们站着……他就这样摸我……”
    她一边说着,手一边移动,闭上眼,好像是回忆当时被抚摸的感觉。
    “我很害怕……又没办法……”
    “后来呢?”
    “马路上的汽车灯很亮,有时候把树林照亮……我真的很害怕,可是真的没办法……我吓得小便都出来了,很多小便,裤子全湿了,很冷……冰凉……”
    “后来呢?”
    阿丽让朋朋抓住自己的手,朋朋抓住后不知该怎样,阿丽便引导他的手,往被子里伸去。
    从朋朋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表情看,阿丽的手已经触及他的下体。
    旋即,阿丽的脸上浮现出惊奇:“啊,你的也是……大的……”
    朋朋尴尬地望着她。
    “上次我看到你很小的。”阿丽说着,面有潮红,呼吸变得浊重。
    朋朋努力控制自己,“你们后来怎么了!”
    阿丽不急不缓地舒出一口气:“后来。我逃掉了。”
    “就这样吗?”
    “就这一次……以后,他吹口哨,我不敢下去了。”阿丽突然露出一种无耻的笑容,“嗳,你说的‘支’,是怎么回事?”
    朋朋摇摇头,感觉到下身已被摸得火烫,他隐忍着。
    “我要小便了……”阿丽嘶嘶地倒吸凉气,皱着眉,好像也很难受。
    “他白天还好是吗?”朋朋说。
    “什么?”阿丽不明白。
    “白天不碰你?”
    “不碰。”阿丽说。
    接着,她一下子把脸贴近他,被窝里的手突然用力揉捏,令他叫痛,“喔唷!”
    阿丽表情下流地笑着:“你会支我吗?”
    “什么!”朋朋惊恐地望着她。
    “我听他骂过这个……我支死你!”说着,阿丽冲动地扑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他。
    朋朋反射似地跳起来,捂着下身下床,光脚跑进卫生间。
    阿丽见他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有些生气。
    这时,楼下传来阿丽母亲的叫声:“阿丽!阿丽……”
    阿丽没作声,低头沉默了会,站起身,她的裤子湿了整个一条裤腿。
    她抓了朋朋的枕巾,把它塞进裤裆里擦起来。
   
   
    “大胖头鱼!大胖头鱼!”楼下有人叫。
    小鱼钩等一伙来找大胖头鱼,朋朋第一次看见大胖头鱼跟着这伙人去了。
    这伙人很多,跟站在弄堂里的戆百灵汇合后,几乎是浩浩荡荡地去另一家找人。
    朋朋忍不住下楼了。
   
   
    一出八号门,闲散在路上的人们就齐把眼睛看着他。
    朋朋假装没看见,朝弄堂口走。
    “朋朋,来一道玩吧。”有人喊。
    朋朋没回头。
    朋朋像平常一样走过二号花园,发现里边锻炼身体的换了一拨人,这些人年龄要比本弄的大,看上去更粗野,玩器械也更熟练。
    朋朋看见一个人在吊环上玩花样,连续的翻滚,然后一个非常漂亮优雅的十字支撑。
    朋朋看呆了。他发现这人浓眉大眼,有点面熟。
    这人也注意到朋朋,跳下吊环,向他走来。“进来玩吧。”
    朋朋自己也不知怎么搞得,竟真的走进去了。
    “你们看,他长得是不是有点像水水?”这人说。
    他的同伴笑起来:“他就是水水的弟弟啊!”
    “是吗!”这人仔细打量朋朋,认出来了。
    朋朋也认出来,他是上次来家里淫乱的一伙男女中的一个,好像给过他一个网球。
    浓眉大眼的人向朋朋伸出手:“我就是洞洞眼,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朋朋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坐在一边看他们练。
    看了一会,朋朋感觉到篱笆墙外人声嘈杂,戆百灵带了二十几个小喽罗走来,站在外面朝里望,显然他们对这些外弄的入侵者很不买账。
    洞洞眼在双杠上翻飞了一会,轻盈地落地,见墙外状况,朝戆百灵骂:“你妈赑戆百灵,看个卵啊!”
    戆百灵被骂,脸色极难看。
    所有他的手下都看着他,看他如何反应。
    不料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戆百灵不知羞耻地一笑,主动走上去,递了一支烟给洞洞眼,并为他点上。
    所有的本弄少年都看呆了。
    洞洞眼吸了一口烟,发话给戆百灵,“发一支给我弟弟。”
    朋朋惊讶他指的竟是自己,毫无准备。
    戆百灵顺从地取了支烟给朋朋,但不愿帮他点燃。
    朋朋拿着烟不知所措,突然灵光一闪,一扬手,向洞洞眼要了烟来,自己点上。
    “我这个弟弟,你要照顾一下。”洞洞眼说。
    “好啊。”戆百灵马上接过话来,“我们有好玩的,就怕他不敢啊。”
    “你们要去哪里?”朋朋突然问。
    戆百灵迟疑了一下:“你跟着我好了。”
   
   
    梧桐浓荫覆盖的西区马路,人迹稀少,偶尔有辆车驶过。
    上街沿,小鱼钩抱着一个纸箱走在前头。
    二十几个青少年跟随在后,一声不响地走着。
    戆百灵和朋朋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走在最后。
    这伙人拐进了一条从未出现过的弄堂。
    他们越走越深,不断往里走。
    陌生的环境使朋朋揣揣不安。
    他们终于停下,来到了一处洋房汽车间。
    破旧的大门被木板条钉死。
    他们来到侧边,只见高高的有一长条气窗。
    小鱼钩把手中纸箱交人拿好,自己带头钻进气窗。
    少年们很有秩序地依次爬进汽车间。
    忽然大门发出一阵巨大的裂响,戆百灵用一根铁棍撬开了封门的板条,摇开铁栓,直接走进汽车间。
    朋朋赶紧跟进去。
    汽车间里灰尘很大,少年们把大大小小的板凳排成行。小鱼钩则打开纸箱,从中取出一台幻灯放映机,熟练地支起,并接上电源。他指挥阿毛哩哩在正前方墙上,用图钉按了一张白纸作银幕。
    戆百灵和朋朋先坐下。朋朋这时仔细打量屋里的人,他认识的有小鱼钩、大胖头鱼、阿毛哩哩和一些常看见的人。他发现人丛中有几个女生,始终背向着他。
    大胖头鱼挤到朋朋身旁,跟戆百灵熟络地招呼。
    “你要跟我发誓,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大胖头鱼对朋朋说。
    朋朋点点头,然后问:“什么事?”
    大胖头鱼说:“马上就知道了。”
    气窗被蒙上后,屋里顿时暗下来。
    幻灯机的风扇响起来,小鱼钩装填好幻灯片,墙上马上出现黑白的幻灯,焦距忽松忽紧,模糊不清。
    等到小鱼钩把焦点调准了,朋朋惊骇地看见,幻灯画面是一对成年的男女在搂抱交欢。
    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呼。
    小鱼钩说:“看好了吗?不能放太久,会烧坏的,我换啦……”
    他用手抽插片槽,换了一幅:另一个姿势的男女交欢。
    朋朋马上发现,裸体的胖胖男女有着他所熟悉的面孔,是胖头鱼的爸爸妈妈!他立即侧脸对大胖头鱼看去。
    “你还没发誓呢!”大胖头鱼说。
    “我不会说出去的!”朋朋用肯定的语气说,算是发誓。
    屋子里骚动起来,人们开始说话,窃窃私议。
    “你妹妹知道吗?”朋朋悄悄问。
    “她不知道,我没让她来。”
    整个屋子里呼吸声越来越粗浊。朋朋发现,前边坐在一起的几个少女有些坐不住,好像在商量要离开。
    朋朋看清楚了,里边竟然有阿丽。
    正好这时阿丽等一伙少女站起来,朝后边大门疾步走,朋朋忙低下头躲避。
    他听见戆百灵喊:“你们要是到外面放野火,决没有好下场!”
    剩下的人没来由爆发一阵狂吼乱叫,有人带头唱起了一首油腔滑调的民间小调:“想起了,我的老婆……”
    朋朋奇怪,这小调大胖头鱼竟然也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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