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臣》

-- 一场戏五种解释的滑稽导演

尼古拉·伊夫仁诺夫 作
于 田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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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逼真的演出

    [幕启时,舞台几乎完全黑暗。某处有钟发出嘶哑的迅速的声响。随着天色渐亮,我们的视线将发现一个非常生活化的房间。黑色的墙上有两扇窗户,透过它们我们可以看到院子,以及远处的篱笆和教堂。房间中央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有一只木头茶壶,桌子周围放着些椅子,桌子前面(也就是前台)放着背对观众的长沙发。右面的墙是一个巨大的壁橱;右边的角落里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有一个嵌在桌子上的墨水池等;窗台上有一瓶花和一个养金丝雀的鸟笼;墙上有几幅肖像、一面镜子和一个钟,还有两只大烟斗。两扇窗户之间的狭窄的墙上安着多宝隔和书橱。整个房间几乎一览无余。房间的左右各有一扇门。我们听见鸡鸣、牛叫和马嘶。有个人似乎赤着脚急匆匆地跑过院子。被吵醒的看家狗叫着纠缠那个人。时钟声音复起。一个赤着脚的女仆,戴着高高撩起的亚麻布的围裙,小心地端着一个壶穿过房间,那壶的一半被她用围裙遮着。初升的太阳把光线撒进房间。远处传来牧羊人欢快的笛声。我们听到牛叫以及牛群经过的声音。

市长:
    (昏昏欲睡,穿一件乌克兰式样的贴身汗衫,在台右忧郁、蹒跚地上,他打开一扇窗子,小城刚刚苏醒的声音变得清晰,有带铃铛的两轮马车驶过的声音。市长把一壶茶送到唇边,在贪婪的痛饮之后,市长呻吟叹息,打喷嚏,用拖鞋拍打老是打扰他的苍蝇。他伸伸懒腰、清清喉咙,向街上吐痰。前面提到过的农奴女仆提着一壶水跑过之后,市长下场。院子里,一个来自地方守备队的少年正昂首阔步地走着,扬起惊人的大片灰尘。市长再次上场,已经洗漱过,头发也梳过了,换上了礼袍,拿着奇梅霍夫的信,他重读着信,摇着头缓缓地坐在写字台角落,准备回信。我们听到鹅毛笔在纸间滑动的声音和市长的喘息声。时钟声音复起。基伯涅尔博士带着个药瓶上场。他发出“啊”声,从旁边进来了。稍后,第二个进来的是略布金—加布金,用皮带牵着两只纯种小狗进来,小狗叫个不停,略布金—加布金拿着一副马鞭,时不时在空气里挥舞着着。他向市长致意,后者正在拍手招呼女佣。女佣跑进来在市长身边停住,市长向她展示封蜡,女佣跑了出去。带着便帽的塞姆略尼卡和手臂夹着两本书的赫洛包夫同时进来。所有人物的服装必须立刻让观众感觉到是出自这样一位后台服装管理之手:他严谨而用功,仿佛考古学家一般。肥胖的塞姆略尼卡喝了口茶,呛了一下。)

市长:
    (坐着,向塞姆略尼卡和赫洛包夫还礼;他说话带乌克兰口音,不高不低,象在生活里一样。)先生们,我请各位来,是要把一个极不愉快的消息告诉你们。(殷勤的朝客人点点头,安娜·安得列芙娜拿着一大串哗哗乱响的钥匙穿过房间。停顿之后。)一个钦差大臣快要到我们这儿来了。(他写完了回信。)

略布金—加布金:
    你什么意思,一个钦差大臣?(教训他的小狗安静下来,并挥动他的马鞭。)

塞姆略尼卡:
    (呛了口茶,打嗝。)你什么意思,钦差大臣?(又打嗝。)

市长:
    把回信放进信封开始写地址。)从彼得堡来的钦差大臣微服私访来了。还带着秘密的使命。(女仆拿着点亮的蜡烛上场。市长融化蜡蜜封上回信。)

略布金—加布金:
    你说这可真是个好事不是!

塞姆略尼卡:
    嫌我们这儿没什么麻烦,给我们送点事来!

赫洛包夫:
    天呐,天——还带着秘密使命。(教训他的小狗安静下来。)

市长:
    (仍在密封回信)我好象有预感似的┅┅(乌霍韦尔托夫上场,并和在场的所有人互相问候。)昨天一整夜,我都梦见两只稀奇的老鼠,说老实话,这种老鼠我从来没见过:黑黑的,大得出奇┅┅(把密封好的信封交给女仆,指指他的烟斗。女仆下场)现在,我要把安德烈·伊凡诺维奇·奇梅霍夫寄给我的信念给你们听。(安娜·安得列芙娜返回她的房间,钥匙哗哗的响声比刚才还要大。)“亲爱的朋友、恩人┅┅敬启者”哦,在这里:(念信时并不终注意信的连贯性,仿佛强调他的亲戚胸无点墨。)“我顺便急着通知你,有位官员奉命前来视察全省,特别是我们地区。我听说这件事”(教堂钟声大做,完全淹没了市长念信的声音。所有人开始朝市长身边围拢┅┅。女仆带给他一只点燃的烟斗,里面的烟丝是朱可夫斯基牌,而后下场。当钟声消退,市长竖起他的食指,提示性地说到)现在咱们的情况就是这样!(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击着。人人静默。塞姆略尼卡打嗝。舞台收光。)

    [舞台空场。女仆跑过院子,拼命地让自己的赤脚重重落地。从左边传来市长的声音,声音被颠簸前进的马车和铃声的喧哗声淹没:“咱们走,咱们走,彼得·伊万诺维奇┅┅别让士兵衣冠不整地走在街上:这些混蛋只在衬衫上套一件军装,下面什么也不穿。”与之同时,我们听到从右面传来的市长妻子和女儿的小口角。“哦,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上帝的份上┅┅全怪你,老是这样,这懒汉!“给我别针。给我手绢。”市长马车滚动的声音盖过了说话声。

安娜·安得列芙娜:
    (跑过舞台,披着引人注目的“精挑细选”出来的披肩。从左边下场。)安东,你要到哪儿去?什么,钦差大臣来了?有小胡子的?什么样的小胡子?

    [马车走了。

市长:
    (画外音,压过隆隆的车轮声)以后再说吧,亲爱的,以后再说。

    [我们听见车夫猥亵的歌声和叫声:“前进,我的心肝儿!”等等。

安娜·安得列芙娜:
    (画外音)以后再说?新闻一会儿就成旧闻了┅┅(吼叫)我等不急了只要告诉我一件事:他是不是一个上校?啊?(玛丽亚·安东诺夫娜从右面上场┅┅,很明显她照着流行色图版打扮出来的。安娜·安得列芙娜上,和她打个照面。)他走了!这件事儿我可饶不了你┅┅你和你的“好妈咪、好妈咪,等一下,我把头巾从后面别上去。我这就好啦!”去你的“这就好啦” ┅┅(玛丽亚·安东诺夫娜朝窗子外头望。安娜·安得列芙娜用“契诃夫式”的语气说话。)指望你咱们就什么也打听不到!┅┅都怪你该死的穷讲究┅┅(女仆带着一只水壶上场,为窗台上的花浇水。)她一听说邮政局长在这儿,就在镜子面前装腔作势,左打扮右打扮。她还以为他在追求她。(苦恼地叹息着,然后用一块绣着醒目图案的手绢擤鼻涕。)哼,他根本就是在你背后笑你┅┅

    [时钟敲了九下。天空乌云密布。

玛丽亚·安东诺夫娜:
    (没有回身,无动于衷的望着窗外)那该怎么办呢?好妈咪?反正过两个小时我们总能打听清楚。

安娜·安得列芙娜 :
    两个小时!┅┅(沮丧而讽刺地笑了很长时间。)真谢谢你的好意!(女仆从台左下场。)┅┅你怎么没有想到说,过一个月能打听得更清楚!(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发出和刚才一样的笑声。)喂,阿夫多季娅!(惊讶地环视四周发现女仆已经不在房间里。)啊?(弯腰朝另一个窗口外面喊)阿夫多季娅,你听说了是谁要来吗?没听说?可真够笨的!┅┅他挥手让你走开?让他去挥嘛,你还是应该问问清楚的。(传来看门狗的吠叫)快去,现在就去┅┅听着,跑过去,到他们去的地方去问┅┅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他长的什么模样——明白了没有?你朝门缝里望望,把所有一切都弄清楚:他长着一对什么样的眼睛:是黑的呢还是别的颜色的,快去快回,明白了没有?(用一种故意出难题的声音和玛丽亚·安东诺夫娜异口同声)快、快、快、快!

    [雨开始急促地落在院子里。大幕非常、非常、非常缓慢地落下。

派到“弯镜子”剧团的官员:
    (上)下一个演出是马克斯·莱因哈特的风格。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客座导演吧。
    他出生在克尼可斯堡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家里很贫穷,以马铃薯为主的口粮少得可怜,他患上了佝偻病,以致于一条腿比另一条短,但这并没有阻碍他学习达尔克罗兹的理论,在一所学校里成为出色的韵律体操教员。需要提及的是,他把他那日耳曼式的严肃认真带到了《钦差大臣》的舞台上。果戈里的文本首先根据莱因哈特的习惯,经历了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的文学改编。自然,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对待他的工作非常勤勉,他把果戈里的台词改写成了韵文,但仍然保留了原文的诸多表达方式以及整体性。
    作曲由余姆帕丁克完成,在引入音乐时,导演以别林斯基的一封信为基调,那封信是这样开头的:“音乐、音乐,见鬼去吧!”
    这位了不起的新派德国导演把所有他所钟爱的手段都用到了这个演出当中。带楼梯的马戏团式圆形舞台,宏大到应该能让五千人同时观看,角色从观众席上场,在露天迁换场景 。整个演出的基础是果戈里在他的论文《在新戏上演之后》里所说的:
    “我深为遗憾的是,谁也没有在我剧作中发现一位正派人物。是的,有一位正派的、高尚的人物,他贯穿于全剧。这正派的、高尚的人物就是笑。它是高尚的,因为尽管社会上层瞧不起它,它还是决定要在台上出现。”
    导演决定让伟大作者的灵魂得以安息,在舞台上出现了那个期盼以久的角色。一位造型令人陶醉的年青女孩,她的两位密友——讽刺和幽默——伴随其左右。他们都赤着脚,这又是基于果戈里自己的话:“对于一个人来说,让他逐渐地变得赤裸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笑声的明快的力量会带给他的灵魂以安宁。”(下。大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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