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与重
刘苇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是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一部长篇小说。该作品发表后曾在全世界掀起了热潮。小说讲述了医生托马斯在“布拉格之春”事件前后的一段经历。托马斯生性自由，富有正义感，对生活有着自己的价值观，他对祖国遭受外来侵略和受压迫的处境感到愤恨与无法忍受，憎恶一切社会公共对个人权力侵犯的现象。他为了摆脱这份生存的沉重和无奈，不断地与女性约会。作者在小说的第一章，就用了“轻与重”来概括托马斯的这一行为。于是，“轻与重”在米兰•昆德拉的作品语符中，就有所特指。
一九八五年，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准备前往美国哈佛大学作一次关于《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的讲演，在该讲演稿的第一部分，他着重论述的就是由米兰•昆德拉引发的“轻与重”这组对立而又相互联系的概念。他通过一则希腊神话来阐述他心中所理解的“轻与重”的内含：女妖美杜萨有一双令一切化为石头的眼睛，谁也无法躲避；唯一能砍下美杜萨头颅的是柏修斯，这不仅因为柏修斯穿了长有翅膀的鞋而善飞翔，更重要的是他不去正面观看美杜萨的脸，只是通过在铜镜中观察的办法来战胜她。卡尔维诺接着论述道：
“柏修斯的力量不在于他拒绝命定生活于其中的现实，而在于他一向能做到不去直接观看；他承担着现实，将其作为自己的一项特殊负荷来接受现实。这正是米兰•昆德拉所做的。他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实际上是对生活中无法躲避的沉重表示出来的一种苦涩的认可，这不仅仅在于他的祖国命定遭受的那种极度的、无所不及的受压迫的处境之中，也存在于我们大家所处的人类命运之中……只要人性受到沉重造成的奴役，我想我就应该像柏修斯那样飞入另外一种空间里去。我指的不是逃进梦景或者非理性中去。我指的是我必须改变我的方法，从一个不同的角度看待世界。”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生活中无法躲避的沉重是人类普遍的命运，“轻”并非是对“重”的逃避，而是对难以承受的重压的一种苦涩的认可和转移；由于我们生存中总要承担一些难以承受的重负，才逼使我们选择一种轻快的方式来对待，正如柏修斯借助铜镜观看美杜莎的脸一样。米兰•昆德拉用“轻”与“重”来高度概括人类为了消解社会极度的压迫和威逼而采取的轻快的方式以此来承受不得不承受生命重压的现象。这在现实生活中和文学作品中的例子府拾即是，如卡夫卡的《变形记》等。但最著名的例子要数《哈姆雷特》了。哈姆雷特通过鬼魂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因，鬼魂交给他一个重任，为父报仇。他面对的敌人不仅是庞大的王朝和强权国王，还有他内心的疑虑：该信鬼魂的话吗？他感到生命的沉重，他几乎不堪忍受这负荷。于是，为了减轻压力，他选择了装疯，装疯既是他内心焦虑的注脚，也是他的策略；一旦复仇失败或错了，他可以归咎于疯狂。就像他对雷欧提斯所说的：“要是哈姆雷特在丧失他自己心神的时候，做了对不起雷欧提斯的事，那样的事不是哈姆雷特做的，哈姆雷特不能承认。那么是谁做的呢？是他的疯狂，既然这样，哈姆雷特也是受害的一方……”哈姆雷特就这样成功地以装疯的“轻”来承受他复仇的“重”。
米兰•昆德拉曾把小说概括为三种形式：（一）讲述故事；（二）表现故事；（三）思考故事。无疑，他属于最后一种。他把人的生存境况，人对存在的感知，人的生命世界，置于小说家的思考中心，作为小说唯一的精神价值。他继承了欧洲哲理小说的传统，并把它提升到一种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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